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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纸黑墨,劲透苍健,用笔娴熟,腕走龙飞,一个大大的“福”字,跃然纸上。孝文皇太后这才满意地将毛笔搁下,一旁的云秋姑姑赶紧递上热茶。皇太后的一双纤手如玉,容色若昔,仿佛时间十分优待这个美人,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小姐,您还是当年的功底,一点儿都没变”,云秋自五岁时便开始在皇太后身边伺候,彼时萧家这位嫡长女已经快要及笄了。

    后来萧薇入宫,云秋也一并跟了过来,可以说云秋是萧薇看着长大的,亦姐亦母,如今主仆两人相伴三十余年,早已亲如姐妹,云秋姑姑不经意间,便用了旧称。

    皇太后轻笑道:“云秋的嘴,还是这么甜,哀家分明上了年纪,早已大不如前了”,云秋抿抿嘴道:“奴婢说的可全是实话,还记得刚入宫那会儿,您最喜欢坐在窗前写字儿。有一次,您写得入了迷,连先帝爷来了都不知道,直到写完一篇《法华经》才发现,当时您吓得连笔都差点儿掉了”。

    两人说起当年旧事,都会心一笑,“后来,先帝便写了这幅‘唯汝卿卿’的字,赐给小姐”,皇太后抬头看着墙上的字幅,想起刚进宫时的情形,帝后同心,鹣鲽情深,的确度过了一段很美好的时光,只可惜入了宫门,成了皇家妇,有许多东西便不由自主了……。

    “小姐,那日陛下过来讨要稳婆,您为何要点头同意?”云秋有些犹豫地问道,“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万一有个好歹,那陛下岂不是……”,皇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必要为此等小事,直接拂了陛下的意,周雪瑛的算盘打得是好,她知道若是陛下亲自开口,哀家必定会同意”。

    前段时间,因闻绍和平武侯的事情,母子俩有了些嫌隙,原本皇太后觉得无妨,孰料皇帝却很是介意,担心因自己失察而落下话柄,让皇太后的党羽有机可趁,终究不是亲生母子,皇帝的猜忌心愈发地重了。

    说到这里,她冷哼了两声,“贵妃娘娘自以为有了这两个稳婆,便可高枕无忧,想着哀家未免落人口实,定会照顾一二。可她不知,凡事皆有两面,哀家刚好也可借此摆脱麻烦。现在满朝上下,谁不知道,这两人是哀家赐下的,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哀家只有尽心维护的份儿,怎么会蠢到给自己找麻烦呢?哼,说到底,皇帝还是信不过哀家,真难为他,这么多年在哀家跟前尽孝”。

    云秋姑姑双眉微颦,眼中隐含泪光,说道:“当年陛下登基时,手段见不得光,若是宣仁太子还在,您也不会白白地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皇太后闻言,不由面露凄苦之色,当年那孩子出生时,先帝是真心疼爱过的,不仅手把手地教他读书习字,而且还亲自为他启蒙。宣仁太子聪慧,三岁识字,五岁颂文,只可惜天不假年,还不到弱冠之龄便已故去。如今,她虽贵为皇太后,然而膝下空空,满室凄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金丝笼子里,过了一年又一年,从青葱到白发……。

    “小姐,若是周贵妃一举诞下皇子,这后宫之中,怕是又不得安生了”,云秋低声说道,皇太后微微闭目,将身子斜斜地靠在锦缎靠垫上,幽幽地说道:“这宫里的女子,佛口蛇心的人多了去,本来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算她能平安诞下孩子,也不见得就能平安长大,连自己的亲人都下得去手,更何况……,哼,云秋,你就等着瞧罢”。

    “笃,笃,笃”,秋香色的软萝纱,垂在半空,偌大的青铜佛像屹立在云台之上,宝相庄严,菩提佛法,见之忘忧,皇贵妃沈芸静坐在蒲团,她潜心礼佛多年,每日早晚都有半个时辰闭门打坐。

    浓翠欲滴的翡翠珠子,被一颗一颗地拨弄着,手指纤长细白,骨骼分明,女官颜敏轻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娘娘,云萝宫的那位要生了,方才奴婢瞧见太医院的院正大人脚步匆匆地赶了过去,听说,是难产”。

    沈岚闭着双眼,眉心微动,低声道:“虽说这女人生孩子,就等于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不过周贵妃到底年轻,身子骨保养得不错,稳婆又是太后娘娘亲自赐下的,想来没有什么大碍”。

    颜敏见她如此说,也不再言语,微微服身,便退了下去。

    过了良久,沈岚轻吐一口气,慢慢地睁开眼睛,她抬起头看着佛像,几缕青烟缓缓升起,菩萨一脸慈眉善目的样子,妙法高深,于众生皆度化,她喃喃自语地说道:“都说菩萨慈悲,救赎世人于危难,令恶人从善,还世间清平喜乐,可若是人人都身在地狱,又该如何呢?菩萨顾得过来么?”。

    自嘲地笑笑,眼里闪过一丝痛楚,她弯腰伸手,在案桌下摸索了一会儿,取出来一个精巧的木盒子,打开后,只见两枚温润的玉珠,静静地躺在里面,光华流彩。她看了半晌,长叹一口气,有些事情既然做了,就由不得后悔,否则等待自己的,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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