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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檀一早醒来就听得穗儿回禀, 说是关暮雪已于深夜回到鹤闲山庄, 因他此次出游历时颇久, 算起来,两人足足有半年多时间未见。

    说曹操曹操到, 白檀正要细问详情, 关暮雪就来了裁云阁给他请安。

    白檀担了个长辈的虚名, 这些年来也尽心尽力, 不白占关暮雪这个便宜。在外, 他经营家业, 扶危济困,重振关氏威名;在内,打点山庄,剪莽拥篲,雇佣耕作。

    虽然不常相见, 但白檀怜惜关暮雪幼失怙恃, 又因醉心剑道,甚少结交宴游,早年间也亲自教养过, 倒不是为了助他增长见识, 或是顿悟武学, 仅仅盼他多些活泼天性, 莫要整日暮气沉沉的,只是收效甚微。

    关暮雪知恩图报,极为敬重白檀这唯一亲人, 但凡在山庄内,或早或晚,每日必来裁云阁,向屏风内的白檀问一句好。

    正如此时,两人隔着一面白纱烟柳山水屏风,默然对视片刻。

    白檀脸上洋溢着老父亲般的微笑,欣慰道:“你长大了。”

    关暮雪并未落座,向来挺拔如青松翠柏的高大身躯,竟然十分罕见地略微弯曲了一些。

    他本不喜言辞,白檀也早已习惯了关暮雪的冷淡寡言,毕竟,这孩子在自己面前多有克制,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在此,关暮雪都只有更生硬疏离的份。

    白檀道:“岳立锋已死,华山派恨你入骨,近期倒是不要与他们再多做纠缠,至于,嵩山文言明,我知道劝你不住,已经通知暗部的人多加留意了。”

    关暮雪只道:“多谢姑姑。”

    恰好这时,蕊儿领着小厮来送朝食,白檀留关暮雪一同用些,关暮雪作息规律到几近苛刻,起床的时辰也比白檀早上许久,这会儿原是练过剑后来的,确实是有些饿了,就捡了两三样,其余都让蕊儿送到白檀身边了。

    白檀凝眸辨了几眼,见关暮雪身前的小桌上,果然只摆放着胡麻粥、酥烙饼,比着这边圆桌上的五花八门的杏仁饧粥、葱油饼、春卷、煎饺,以及爽口下饭的小菜,自是寒酸了许多,且都是不大得自己欢心的。

    白檀倒是怔了一怔,恍惚想到,在关暮雪七岁之前,两人其实经常一同用餐,那时山庄的生意还处于起步期,即便挣了些银钱,也都忙着填窟窿了,还未攒下多少家底,日常用度当然跟现在比不了,遇到精贵些的饭食,关暮雪就无论如何不肯下筷子,都让予他饱口福了。

    思及往事,白檀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还是这样心细,只是咱们现下多有进项,不必如此。”他唤了蕊儿一声,想要吩咐小厨房添些菜来。

    关暮雪制止:“姑姑忘了,我不重口腹之欲。”

    两人吃到七八分饱,撤去饭食,关暮雪亲手捧了一杯香茗,奉予白檀,状似不经意间问道:“赫连煜现在何处?”

    “咳,你又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了?他是又抬了些东西来,只不过,我并未答应见他,更遑论其他了。”想到自己跟赫连煜之间的一笔糊涂账,以及江湖上风言风语的香艳传闻,白檀脸颊漫上一抹尴尬的红晕,“我不许圣天教的人进鹤闲山庄,他一来就大手笔地包下了什锦斋整座后院,眼下想来还在那里。”

    屏风上的白纱原是关家名下的绸缎庄自产,颜色素净如雪,胜似乱玉碎琼,透过白纱望去,那屏风后的人影朦胧虚幻,月光一般渺茫,唯有一双明媚潋滟的眸子,像是集合了世间千种风情,万般娇态,隐隐动人心弦。

    江湖上向来以强者为尊,纵然白檀多年来宵衣旰食,积下累世享用不尽的财富,众人会因此高看“雪夫人”一眼,却断断不会畏惧,反而更增加了觊觎之心。

    关暮雪之所以没日没夜地苦练武功,也是明白山庄长久无人护持,必生祸端。

    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是传说中倾国倾城,仙姿殊容的“雪夫人”,还是逐渐摆满关家仓库的金银珠宝,都足以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

    这十五年间,赫连煜屡屡前来骚扰,白檀一味与他虚与委蛇,周折斡旋,不敢轻易把人得罪死了,也是怕激怒圣天教,鹤闲山庄无力抵挡。

    却也因此,那些不明真相的武林人士,捕风捉影,听信赫连煜的胡言乱语,只当雪夫人真与他有暧昧,由此添油加醋,不知道编排了多少闲话,也让白檀蒙受许多不白之冤。

    更可笑的是,当年一些书局无中生有,编写出版了几大车以雪夫人和赫连煜为原型的话本,竟然还造成了轰动,险些闹出另一则“洛阳纸贵”的奇闻。

    消息传来,白檀被气了个倒仰,硬着头皮翻看了几本,全都是诸如《圣地教主与白雪夫人的二三事》《武林第一美人风流录》《我与白鹤夫人不得不说的故事》《那年那月那场雪》一类的,无一不是天雷巨作,其间内容更是一言难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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