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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戏台上一片繁弦急管, 咿咿呀呀的柔和唱词, 轻飘飘地钻入耳朵里, 催得人昏昏欲睡。

    白檀倚靠着圈椅,半睡半醒之间, 只觉得脚底传来一阵柔软, 隐隐似有暖意, 不禁睁开眼来。

    何仙儿穿了一袭阔袖对襟半长女帔, 周身以绒线刺绣牡丹、花草纹, 蹲在地上捡了鞋子, 给白檀套回脚上,桃粉色衣裙在地板上铺开,逶迤曼妙,他来得匆忙,脸上的脂粉还未洗去, 细长的手指习惯性翘成兰花状, 昏暗烛火下,有种雌雄莫辩的朦胧美。

    白檀唬了一跳,伸手将何仙儿拉起来, “你怎么替我做起了这个?”

    他未醒来时, 何仙儿面色平静, 一脸认真, 仿佛手中正忙着什么正经事,听了白檀的疑问,却转瞬开颜, 笑嘻嘻地递了个媚眼儿,拉长了腔调说道:“奴家看上了三老爷,您几时纳我进府呀?奴家必定一心一意、小心谨慎地伺候您呐!”

    白檀无奈道:“方才在台上唱了那么久,还意犹未尽呢?莫要闹了,快些收拾收拾,咱们去吃宵夜。”一边说,一边整理衣襟下摆。

    何仙儿撇了撇嘴角,委屈兮兮地去了。

    两人在集仙楼吃了顿饭,结束时已经快要宵禁了,白檀看了眼天色,遗憾地说道:“可惜今儿时间不够了,否则,咱们再去趟周老四的馆子,请他下一碗长寿面吃,他做这个最是擅长。”

    何仙儿笑得很满足:“这就够了,往年三老爷不在时,我都是一个人过寿,现在有您陪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白檀讶然:“何班主说,荣平城内到处都是你的戏迷,想请你赴宴的人能排满三条胡同,平常都有如此盛况,寿诞这日不是该更加热闹吗?”

    何仙儿有些落寞,他的眉眼五官时常隐在香粉油彩下,天长日久的,好似也沾染了胭脂水粉的味道,纤弱有余,俊朗不足,总有股褪不尽的风情。白檀尽管知晓事出有因,体谅何仙儿的诸多不易,有时也不习惯他娇娇俏俏的模样,更别说其他人了。

    何仙儿轻不可闻地说道:“一年三百多天,天天是属于别人的,天天要强颜欢笑,只有生辰那日,我想随心所欲一点。”

    两人步行回家,因着方位关系,先到了白府门前,隔着还有一段距离,何仙儿就停住了脚,在树荫下昏暗处,轻笑道:“三老爷快些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白檀不放心,制止道:“先等一下,我唤个小厮送你。”

    若是旁的日子,何仙儿早就乐颠颠地答应了,此时却拒绝道:“不必麻烦了,你喊了他来,我等会少不得要给些赏钱。再者说,我虽手无缚鸡之力,但嗓子够亮堂,若遇到什么事,一开腔,保证半条街的人都被叫醒。”他说完转身就走,很是爽朗干脆。

    不知为何,白檀心底有淡淡的伤感,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生而为人,想来何仙儿的本性也并非一直都是婆婆妈妈,娇里娇气。若是国家足够富庶,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但凡能吃上一碗干干净净的饭,谁又愿意违背本性,看人脸色?

    白檀正想得出神,一颗青枣忽然从树梢砸下来,恰恰打在他额心,驱散心中惆怅,白檀哎呦一声,捂着发红的额头,下意识仰头去看。

    多日不见的云九霄翘着二郎腿,姿态潇洒地坐在树杈上,一套玄色紧身窄袖夜行衣,完美地将身形融入黑暗中,婆娑枝叶间,勉力能窥见玉白锋利的下巴,殷红薄情的双唇,双手捏了枚物什,正一抛一接,兀自玩得开心。

    “你回来了?”白檀问道,顿了顿,又不满道:“你打我做什么?”

    云九霄不爽极了,低低咕哝一句:“你不乖。”方才那人都走出去老远了,白檀还在原地眼巴巴地望着,真是刺眼,也不知那弱鸡崽子有什么好看的?

    白檀见云九霄乔装打扮,说话也遮遮掩掩的,又是孤身一人,想来是不敢暴露行藏,自己也同样不敢大声说话,就道:“你下来!”

    云九霄摇头:“你上来!”

    白檀呵呵一乐,道:“我要是能上去,早上去打你了,大侄子。”

    云九霄:“……”

    这确实是云九霄失误了,如他这般扔在军营里,一路摸爬滚打,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的人,幼时也有顽皮捣蛋的时候,没少跟伙伴一起爬树、摸鱼。因此,并不知道,在他眼里“很矮很矮”的一棵树,对白檀来说竟然是“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窘况。

    云九霄提了口气,纵身跃下,落地时无声无息,连一点尘土都未惊起,他拦腰将白檀抱住,足尖轻点树干,似一片乌云腾空而起,稳稳地坐回原处。

    旁边,白檀新奇地动了动身子,瞅瞅天瞅瞅地,感受着清爽晚风,真是惬意极了。

    云九霄认真道:“像这种高度的树,我五岁就能轻轻松松地爬上来了。”

    白檀:“……”你是魔鬼吗?非要在这种时候,说些大煞风景、不解风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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