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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晨此处, 杀机同样步步紧逼。

    舞女袖间飞出数条缎带,无一不系着淬毒的匕首。

    几个招式交错, 来人出招再无新意。姜晨衣袖翻飞, 广袖一扬,一卷,流云飞袖过去, 所有匕首被卷入广袖之中, 绸带扭曲成了一条。他伸手揪住绸带一扯,另一头的人站立不稳,极为恐惧的随着力道而来。

    他只差甩出袖中匕首, 给予他们最后的了结。

    腰侧隐约一道劲风袭来。

    陆永惊惶的声音像是响在天边, 又像就在耳畔, “小心!公子!”

    姜晨记不清,有多少次,背后捅来一刀。

    就是这种感觉。

    近乎条件反射的危险感, 让已经习惯镇定的脑海也为此绷紧了弦。

    袖中所卷的匕首散落,姜晨收手捏住了那把利刃,近乎反手夺来, 绕着那只手就是一圈。

    高的惨叫传来。

    姜晨闻声漠然无比, 甩手将手中匕首掷出,舞女瞪大了眼睛,看着胸膛已经变色的血,毫无知觉倒了下去。

    高从腰间拿出药,慌慌张张塞到嘴里, 看到背过阴影时姜晨隐隐露出的微笑,忍不住退了一步,慌忙哭诉着解释道,“十八哥,高想帮你!你!”

    “十八哥,你不能杀我!”

    “高只是想帮你!高……”

    帮。

    曾经有想要杀他的,他杀了。曾经有想要帮他的,他也杀了。

    所以,无论赢高想杀人还是想帮忙,他都已经对他出手了。

    他这个人,想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已经准备好的结局,不会因为几句话改变的。而赢高此人也没有那个资格让他做出改变。

    姜晨还未出手,赢高喃喃说了几句,突然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脖子,嘴里溢出鲜血,倒在地上。“父,父皇……”

    毒药发作了。解药,解药不是解药。要他出手的人,原本也未打算让兄弟相残的证人继续留着。

    姜晨看着周遭几具尸体,一时漠然。

    四处混乱无比,另一边一阵毫无意义的尖叫,“陛下!陛下!来人!快传太医!”

    此处变故之大,皇宫禁军玄甲卫却毫无动静,直到有人去问,才知是陛下吩咐,今夜玄甲卫未得铁令,不得踏入。

    嬴政如此吩咐了,姜晨自然配合,玄甲卫果然就未“来得及”插手。等到赶来,一切尘埃落定。

    收拾残局的人到了。

    姜晨见此,想了想,随手捡了地上碎裂的玉瓷,割开手心,放了放方才因为高的匕首而沾上的毒,极为真切地晃了两步,坦然地晕了过去。

    然后帝王与公子二人还有被波及的大大小小官吏,都被各自抬回了。

    恐怕,无人能看清,此次对局真意。

    姜晨躺在床上算着时间,清醒无比地回想了一番计划,确定再无漏洞之后,他睁开眼睛。

    “父皇如何?”

    太医听到少公子醒来,先问了这样一句。

    然后接着感叹,少公子与陛下之间,果然是父子情深。

    想到陛下如今情况,太医有口难言,不说嬴政,只说面前的伤患,“少公子中毒极深,若非原本体内有些抗性,又放毒血及时,恐怕此时……伤了元气,少公子先养好身体为妙。”

    忌大悲啊。

    姜晨直挺挺坐起来,掀开被子,皱眉道,“人在何处?”

    太医骇了一跳,又能理解,憋了半天,只好回答,“寝宫。”

    姜晨穿了外衫,在他人眼中,急切又担忧地拖着虚弱的身体的奔去了。

    事实上他步履相当悠闲。因为帝王中了一刀的结果,姜晨清楚无比。

    刺杀的是六国叛秦之人,他只是提供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和一份无解的药物而已。

    真正的机会,较真而言,还是帝王亲自提供的。毕竟调离玄甲卫的,是帝王亲令。

    姜晨所做的,只是复制了陛下的计划,然后将之用到陛下的身上而已。

    非常公平,不是吗?

    既未添加一份,也未减少一毫。不,应该说他还是相当不忍心的。至少刀刃上用的药,不是毒药,只会让人身体僵硬,动弹不得而已。

    也许某日,宫中的太医能制得解药呢。

    嬴政其实,根本不想见他。听到赢高死亡的消息,他就知道,失败了。

    他遇到了生平,可以说是首次彻彻底底的失败。

    听闻宫人传来少公子过来的消息,赵高心头一紧,嬴政闭上了眼睛。

    听到一阵脚步远去的声音。胡亥似乎挥退了宫人。

    赵高不欲离开,姜晨意味深长道,“如何?中车令一人在此即可,胡亥一人在此不可?中车令究竟是高看自己忠心,还是低看我父子之情?”

    有走慢了一步的太医道,“大人,走吧。少公子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不要连这些时间不留给他们。”

    赵高一噎,有苦难言。是啊,他说的一点都不错。陛下最“喜爱”的孩子,可不就是胡亥。

    宫殿瞬间清净了。

    良久静默,唯香炉白烟升起时,其中香料燃烧的细碎声响。

    姜晨端着床边案几上放着的药,淡淡道,“父皇既然醒着,为何不看看胡亥伤势?万一胡亥被二十弟一刀捅到不能自理呢。”

    嬴政闻言,心情更为阴鸷。若是如此,他还能蹦蹦跳跳跑来看笑话。

    沉寂。

    他非要假作昏睡,姜晨也不在意,自顾自道,“父皇一直怀疑胡亥有意皇位。可其实,对于大秦,胡亥不感兴趣。扶苏公子继承与否,与我毫无干系。我虽无意,父皇却一直不肯放过我。”

    姜晨轻轻叹息了下,“想不到二十弟如此狠辣,竟串通六国余孽,坑害父皇至此。哦,父皇晕的早,还不知道吧。赢高畏罪,服毒自杀了。”

    嬴政:“……”好一套漂亮的说辞。

    “是胡亥无用。竟让贼子伤害父皇龙体。”

    此前嬴政康健之时,他避之不及,即便出口唤一句父皇,也一向疏礼有礼。如今嬴政遇刺,倒在床上,他却一声一声父皇,语气亲热无比。眉眼温和,端汤喂药,任任何一位不知内情之人而来,都会觉得孝之一字不过如此。

    躺在床上的嬴政睁开眼睛,目色阴沉至极,几欲择人而噬。

    姜晨端着药碗,客客气气喂他喝药。

    褐色的药汁从病人紧紧抿着的苍白无色的嘴角流下。

    姜晨见此,动作一顿,拿过一边的手巾为他擦干净。笑意不减,“父皇这是何意?是有话要对胡亥说?嗯,让我想想。”他药碗拿开了些,偏头思考了一会,眉眼弯弯一派天真的笑意,“胡亥丧心病狂?嗯,太轻了些。丧尽天良?”

    他停顿了会才一脸认真解释道,“父皇安心。胡亥即便丧尽天良,也不会作出弑父这种禽兽不如之事。药都是补药,可不似父皇前些日子送来的毒药呢。”

    说的平静,仿佛温良。落到嬴政耳中,却一时令人心寒无比。

    他知道那些毒物,却还能面不改色的使用,还做出一副对父亲孺慕天真的模样。

    嬴政终于深刻的了解到了,他于帝位的适合。只是,已经发生的事,他已无能为力了。

    “朕……悔……”悔对他出手?又或者悔不该在初时放过他?

    姜晨自知,于嬴政而言,是第二种。

    “其实你我本可相安无事……只不过……”他露出些许惋惜之色,转口道,“父皇大可安心,长兄扶苏将至咸阳……”

    他扬了扬眉,看到嬴政的表情,淡淡道,“且不必惊怒。胡亥从未想过对长兄出手。你放心,他会是一位贤明的帝王。你未解决之事,胡亥替你解决,如此,也算全了你我三年父子情意。”

    三年?

    “你、你……果真……”是鬼怪附身?

    即便是四个字,也费去许多力气。

    已经渐渐老去的帝王瞪了他许久,只见面前依旧一副笑脸,仿佛已成为一张假面,牢牢地固化在面前之人的脸上,骗过了他人,也骗过了自己。

    姜晨不无讽刺,“果真不是胡亥?”他本已决定彼此相安无事,甚至去接受一世。哪怕他们并无真正的亲缘,但是,他也可以客客气气尊重相待。他维持着这样的平静,可终究是,假的便是假的……

    如今他已不再想去时时刻刻对他人解释说,他究竟是谁。他一朝有心维持,可却是他们一心要揭露这一切。

    上天似乎总是在与他开玩笑。当他不甘隐于他人名下,背负他人生命存活时,无数的正义之师一遍又一遍地,指着他重复另外一个名字妄图让他束手就擒。他想了无数的方法证明自己与原来的人,完全不同,也不见成效。好像他不死,人心就无法平静。

    今世他累了,他甚至去有意的遗忘,然后想方设法的将自己当做那位大秦的少公子。他不介意制作□□,也不介意扼杀刘季,让秦朝更为长久。

    可是有人却终于说了,你不是他。

    这份承认,来的竟是如此的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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