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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时万余将士, 归时却不足一千。

    已至七月,从枫华谷秋叶瑟瑟中分道, 李承恩让李耀先带了人先回天策府休养, 已下定决心一力承担所有后果。

    他未敢带上任何人,只怕天子迁怒。秦颐岩安心不下,谁也劝说不了, 同他一起前去复命。

    长安的景色依旧如此令人欢喜。

    领军出发之时, 还是寒冬腊月,长安灯火璀璨的上元节都未能赶上,君王有命, 将士为先。如今归来, 却是秋风黄叶, 衬得人心当真是无比凄凉。

    朱雀门依旧大开。

    皇城依旧雄伟,不曾被昆仑的风霜影响。

    李承恩出示令牌,今日值勤之人也正是徐长海, 他看着这两位独身回来的将军,心中暗叹,这两位, 已是大唐顶了半边天的领军之人, 如今却如此失意。昆仑战事他也听说了,恶人谷机关遍布,易守难攻,天策失利,但恶人谷也元气大伤, 再翻不出水花了。只盼,陛下不会太过责难他们。

    徐长海什么也没说,依着规矩查了令牌,便放行了。

    正午已过。

    再出宫时,两人相互搀扶着,脸色都有些灰败。

    没有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总之,两人庆幸,没有发生预料中掉脑袋的最坏情况。

    他们才踏出宫门,还未走两步,也不知夏子谦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倒是来的非常迅速,一见这两个人,匆匆而来的步子都缓了下来,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李大将军么?”

    秦颐岩听他此言,眉头微蹙。连徐长海见到此人,也不觉就生出些不耐之感。

    李承恩站直了身子点了点头,“夏常侍。”

    夏子谦脸色就越发阴沉了。不过出身幸运的二世祖罢了,如今吃了败仗,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摆谱。官大一级压死人,他这常侍是正三品官位,但李承恩却是正一品大将军。他心里这般想,却不敢表露在外,只是出言试探,“将军从恶人谷回来了,可喜可贺。”

    李承恩的脸色也不好看了,横了他一眼,冷哼。这一战,无疑是他在天策以来败得最彻底的一次,他不欲提起,这人好生没有眼色。

    李承恩毕竟是腥风血雨中闯荡过来的人,这会杀气一出,夏子谦额头冷汗唰地流了下来,只得强自笑道,“恶人谷机关重重,将军若是听从左右意见,稳步而行,也不会败得如此惨烈差点都不能回朝了。”

    李承恩嗤笑道,“门外汉一个,却来指教李某的作为,夏常侍还是好好忧心自己吧!谄笑奉承,阴阳怪气,陛下一时欢喜,还能一辈子欢喜一个无所作为的草包么?”

    夏子谦面色一僵,不料想他说话如此直白,呆了半晌,才咬着牙回答,“谢李大将军指点!”

    李承恩冷笑了下,带着秦颐岩两三步就离开了。

    夏子谦望着两人背影,狠狠地攥住了拳头,脸色阴沉。

    徐长海见此,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只得出口提醒道,“夏常侍,陛下下朝后正在与惠妃梨园唱念,还等着常侍去共同游乐。”

    夏子谦面部扭曲了下,冷冷道,“谢徐将军提醒!”这皇帝,却只让他做了个散骑常侍,又不让他参与朝政,他要这虚位有何用处。他又努力的调整回平日里才高八斗的学士模样,走进了正门。

    徐长海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莫名同情耿直的大将军。

    常言道,宁伤君子,勿罪小人。

    这数月来,这位夏常侍可没少给朝中位不及他的臣子穿小鞋。

    被如此之人记恨,实在可怖。

    梨园在大明宫内庭东南一角,中有假山,小池,凉亭,幽竹,所摆所设无一不是尽善尽美,天下至尊。

    七月荷花开遍。

    碧叶连天,水波粼粼。

    还未至其中,便远远传来歌舞之声。

    夏子谦脸上也出现了些许放松之色,乐哉悠哉地穿过拱门,从白玉桥穿过,到了梨园。

    李隆基神情严肃地坐在主位,武惠妃伸出芊芊玉手,从果盘上拿起粒葡萄剥了喂他,娇声安慰道,“陛下莫要气了,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依臣妾看那,也是李大将军办事不利,陛下一向勤政爱民,深得百姓爱戴。李大将军主动请缨,陛下为了百姓安宁而准许,这二人却辜负了陛下期望。天策府沉寂多年,出师不利,也尚可谅解。”武惠妃微微一笑,转口提到了太子几人,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李大将军毕竟也过了热血年纪,倒是新长成的几位皇子,个个都想进天策府为陛下分忧呢!”

    李隆基拨开她的手,怒气不消,斥骂道,“……分忧分忧!你看看这李承恩!敢提前让天策都回去!他还敢跟秦颐岩跑过来说请罪!匹夫!草莽匹夫!”

    他顿了一顿,看着惠妃,就想起来天真率直的儿子李瑁,当即对身为太子的李瑛更不满了,“至于皇子,朕还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朕还没出事呢就个个想钻到军营里去!哼!瞧瞧李瑛,成日里话不敢多说一句!作为太子,半分没有勇武之气,如此下去,大唐如何能放心传他手中!”

    武惠妃闻言,被李隆基拂开手而炸生的不悦当即消弭无踪,美丽的脸上露出温柔而善解人意的笑容,“陛下多虑了。太子殿下温和有礼,敦厚朴实,友爱弟兄,正是天下典范。只是如今还年轻气盛,行事总归会有些失当。”

    李隆基看着她美丽的面容,又听着这妥帖的话语,心头火气总归去了些,“爱妃便不要为他们开脱了……朕那几个儿子的德行,朕还不清楚了。作为太子,都年过弱冠了还行事失当!哼!”他撇过头气了会,提及李瑁时倒是放缓了语气,“倒是瑁儿,他如今也将已有十四,可有什么心悦的姑娘?爱妃照看着些,回头朕亲自赐旨。”

    武惠妃喜上眉梢,语气都变得昂扬起来。若是瑁儿大婚能得陛下旨意,这是莫大的荣耀。她连忙离座,向李隆基一拜,“臣妾替瑁儿谢陛下关怀。”

    李隆基也离了座,伸手扶起她笑道,“惠妃勿需多礼。瑁儿天真直率。是你我爱子,婚姻大事,朕岂能不关心几分?”

    武惠妃欲语还休,“陛下……”

    被自己的妃子用如此倾慕崇拜的目光看待,还是让李隆基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见到兵败的李承恩时的气愤终于消解下去,搂着武惠妃志得意满,兴头一起,拉着夏子谦道,“爱卿呐!良辰美景,不如给朕作首曲儿纪念一下。”

    他虽说的问话语气却不容置疑。

    夏子谦心头一慌,看到那一池灿烂的荷花,当机立断跟着脑海中的声音念道,“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李隆基摸了摸下巴,良久,大声赞道,“好!好一个映日荷花别样红!夏爱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好!”

    如此便没了下文,夏子谦还未说话,李隆基已与惠妃嬉笑着走远了。

    远远的还听得一句,“爱妃比莲花可别致许多。”

    夏子谦:……

    高力士:……

    高力士:“夏常侍,你看,是留在偏殿,还是先行回府?”

    夏子谦伸着头,越过高力士望着李隆基与惠妃搂搂抱抱的调笑背影,脸色难看,一言不发扭头离开了。

    高力士:……

    被三催四召的喊进宫,结果没和陛下说上两句话又要走,是他他也难受。

    夏子谦坐着轿子,还特意去了趟长安西市,路过当铺时,倒是表现的很有兴趣,进去查看了一番,掌柜道,“客官当些什么呀?”

    夏子谦从袖中拿出一个布囊,“琉璃翠,乌首梗。”

    六里坪,戊时一刻。

    掌柜挑了挑眉,语气变得认真了些,“得了,客官,东西当在我这儿,保管没有问题。你不吃亏!”

    消息一定送到,请大人放心。

    夏子谦听闻此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夜幕落下喧嚣的梨园也渐渐归于平静。

    夏子谦吹灭了房中烛火,窗上的人影消失了,显然已睡下了。暗中,他却转眼之间披上一身夜行衣,打开窗子,从暗沉的夜幕下,长安静寂的墙头街角飞掠而过。

    任谁也想不到,平日表现的文采卓绝武功低下的常侍,却也勉勉强强算得上一个武林高手。

    夜色更深了。

    城郊的林木的黄叶落满了,六里坪更是如此。

    夏子谦翻过城门,在这片黑暗中落下来,长长短学了三声鸟叫。

    不多时,高大的身影从阴影走出,月光落下来,依稀照料了人脸。

    萧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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