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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出丧之日, 马太守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死亡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情绪低落了许多, 也没有更多心情去指教姜晨所作所为。

    暮春细雨, 柳色初新。

    姜晨一身孝衣,站在石栏处,看着庭院间处处黑白惨淡, 神色无悲无喜。

    他参加过许多葬礼。有他自己的, 有别人的。久而久之,都已经习惯这种愁云惨淡的色彩。

    唯一不同只是,头一次参加陌生人的葬礼, 还被要求表现地悲痛一些。

    他随着队伍去了一趟, 说是要表现孝心最终也只是不逾矩。走了过场一般。

    马太守没有对他说好, 也无不好。

    姜晨其实不想真正关心他的喜好。若他有心,他自然可以关注一二。姜晨又非常清楚,他是这具身体血缘上的父亲, 但是,他却只是他这千万年间过客而已。最终,最终什么也无法留下。

    这场雨绵绵不绝, 洗尽铅华, 又近七日未见天光。

    人死如灯灭,风过不留痕。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一个女子的生死,算不得大事。

    马太守依旧是太守,从早到晚处理着杭州所属大大小小的事务。姜晨也如原主所做的那般, 学文习武。一个人的死去,对这个家庭,似乎毫无影响。

    只是马俊义再也没有带过女人堂而皇之的在家中行走。如今,其实也无人关心他会否另有新欢,也无人在意他会否有其他子嗣。

    至少姜晨不会在意。

    天光初亮。

    姜晨收拾妥当,拿起据闻是原主最喜欢的那把弓,去了武场。

    箭已上弦,脚步微退,手指松开之时,箭离弦而出。

    “铿”一声,正中红心。过了一会儿,也许因为年幼手劲不足的缘故,箭中靶之后,颤了颤掉在地上。

    弓弦嗡嗡作响。

    姜晨拉弓,又射出十箭,中心之后没再掉落,他放下长弓,对着一边匆匆赶来的箭术老师符合礼节的答道,“吴教习,今日的任务完成了。”

    “啊!是,是的。公子。”他看到了。十一支箭,全都中了。

    姜晨退了两步,微微点头,“学生告退。”

    他回身走向屋中,吩咐管家,“请孙先生过来。”

    这数日相处,马寿已经完全了解此言之意。请先生过来=我要完成任务=我要出门。

    完全是光明正大应付差事的背书习武然后打算自己离开。

    其实,公子他一定还是在怨老爷。去年御射大赛失误,公子大意输了比赛,老爷听闻后,非常生气。盛怒之下要罚小公子,他戒尺打的狠,夫人拦阻,老爷一怒,无意打翻了茶盏,热水溅到夫人脸上,后来医治,却留了伤疤,容貌尽毁……

    自从送走了夫人……小公子他就一直不想留在家中。每日大清早就认真(拼命)地完成教习,只要有时间就立刻出门,很晚才会回来。

    他是在避着老爷吧。

    毕竟,如今老爷再生气,却再也不会有那个温柔的夫人护佑着他了。

    明明世家子弟,日子却也如此难过。

    还不知道老爷会不会续娶。若是日后马家有了新夫人,小公子的日子,恐怕就更难熬了。

    众人为此叹息。

    果然,抽完基础的千字文,姜晨送走两位先生,扭头转个方向就出去了。

    马寿跟着他,慌慌张张问,“啊,我的小公子啊,你这是去哪啊!”

    姜晨漠然回了一眼,表现得冷淡,“你的任务,不包括探听我的打算。”

    被马太守仔细叮嘱过要注意安全的马寿:“……”

    青石板的路面上,人来人往。江南依旧宁静,烟波浩渺,画台楼阁。此处,尚未被战火波及。

    姜晨又去了桥头。事实上,人鱼混杂之处,总能得到些许特别的消息。

    譬如说北方五胡乱华后况。

    姜晨原本随意接了竹筏,最终被管家迁到画舫上。

    他也无心在意。

    总归而言,这对他而言,只是大船坐十人小船坐一人的区别。

    他们只是不敢让他一人待着罢了。

    一路到明月桥时,人越发多了,热闹非凡。

    画舫忽然磕了一下,停了下来。

    姜晨抬头,自船尾一望,看到对面木船上站着个中年人。还未出口,管家已经出了船舱,端出了马家惯有的凌人气势,“哪家的?没看到我们马公子……”

    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态度。他们有底气。因为整个杭州最有权势之人,就是马太守。

    “管家。”姜晨唤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不小,马寿正好可以听到。他心头一跳,低眉敛目退了退。

    对面毫无犹豫就道歉了,完全无视了马寿,对姜晨道,“对不起。船速太快了,还望小公子多多包涵。”

    姜晨转回头,淡淡道,“无碍。”

    “哎?哦。”对方弯腰查看了下,无心叹道,“船又破了。”

    马寿见对方如此,心气当即上来,不由分说斥责,“怎么?撞破了船道个歉就完了?我家公子没事,要是伤着了你的道歉值几个钱!”

    “哎?你家公子还没说话,就你急着投胎啊!”对方皱着眉,扭头对着船尾的姜晨大声喊道,“这位小公子,你就不……”管管你家的下人。

    姜晨收了脚边弯弓,整理好怀中的长箭,面对他人将要出口的责问,作为一个不足七岁的稚子,显得过于平淡,他回答的语气稳重而毫无不安和局促,“我为何必须要管。事实究竟如何?你我心中有数,何必要我点明,令人难堪。”

    “……我们都已经道过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你都没道歉!”

    “若船是我撞的,道一声歉自是无妨。非我所为,何谈歉疚?”姜晨笑了笑,明明说的云淡风轻却又莫名显得有些强硬,“为莫须有的罪名负责,那可不是我的风格。”

    就是这般……就是这般为了自己的名声,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到他头上。好……真的好啊。果然是到哪里都不曾变化。

    “庾易,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船舱里一道苍老却并不羸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过是个孩子。

    姜晨为此而笑。听起来的确倒像是他的不是了。

    姜晨牵了牵管家的衣袖,也叹了口气,以一种宽宏大量的语气,“管家。不过是个老先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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