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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林风来说,这个新年的确过得不算愉快,虽然就中国人的传统来看,春节都是一个大放松,但这里并不包括政客,实际上林风本人当初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本来在他的计划中,这个春节他应该好好陪陪老婆阿珂,随便找个地方逛逛,比如游园或者“微服私访”都可以,或者一起努力制造一个王子公主之类,但随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迫使他取消了这个休假,很显然,他忘记了咱们中国人的春节还有另一个名字——年关,而年关的意思就是把去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算总帐。

    第一只乌鸦是汉王相李光地,刚刚迈入腊月,这个不识时务的混蛋就迫不及待的上门报丧,不过现在肯定也不好把这小子拒之门外,实际上当林风看到自己的宰相那副衰样心肠也就软了下来,其实他本人也明白政府方面今年比较困难,除了有不少令人无法放心的改革之外,领地内的传统几大传统项目也出了不少问题。

    短短两年时间,未过不惑的宰相大人就已经提前步入花甲,由于平时天天见面的关系,林风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而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时候见到李光地,林风忽然猛的省起这个问题,想起当初两人初遇的情形,李光地英俊年少、羽扇纶巾,谈笑间将满清王朝付之一炬,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当接过康熙的接力棒之后,繁琐而沉重的政务就将这个汉王相压垮了,先前的少年英才华发早生,原本壮健的身体此时瘦得象根干虾米,宽大威严的官服笼在身上宽宽荡荡,两只眼睛深深的凹陷下去,脸上泛出一种不健康的土黄色,神色之中疲惫非常。

    没有任何意外,政府方面的确了出了大问题,当听完李光地的报告之后,林风这才发现事情远远比当初预料的还要严重。

    这个尖锐的矛盾是从最近的赈济流民上爆发的。其实在林风接受顾炎武的求助,下令有限度的接济人口之前,汉军的领域内就一直存在着一股移民潮,林风根本没有想到,自从他颁布优待工商的法令、并且亲自扶植了以胡明仁的“胡记铁行”集团之后,各级官吏、地主、大商人纷纷上行下效,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汉政府区域内的工商业兼并已经达到了最**,因为占据强势地位,大肆欺凌压迫下层的手工业者,这些人上下串通,除了勾结部分汉军官吏之外,还有不少人甚至收买、组织黑社会团伙,逼迫那些零散经营的匠户、作坊主出让产业,期间凶杀、欺诈、谋夺等等案件层出不穷,种种手段令人发指,在这种残酷的打击下,直隶、锦州的大部分冶铁、酿酒、制药等小规模作坊大面积破产,一部分破产的手工业者在强势压迫下,不得不进入垄断集团的大工场工作,忍受他们苛刻的盘剥,而其他不甘心的破产者则纷纷朝辽东奴尔干地区移民。

    在这个剧烈的大洗牌中,这些“无业游民”几度对大汉政府的统治构成了威胁,而就在林风当初讨伐满洲八旗的时候,这些人除了有组织的进行告状、上访之外,还曾数度聘请秀才撰写“呈文御状”,并且成千上万的集结一处抗议示威,有慢慢地酝酿成暴动趋势,而针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李光地不得不行文都察院求援,在陈梦雷的两旅都卫军的帮助下,汉政府对这些破产者进行了数次大规模镇压,其中仅腰斩、枭首、斩监候者就有数百人之巨,而其他杖责、鞭笞、流放者更是不计其数,经过血腥残酷的大规模杀戮,这场险些引发社会大动荡的工人暴动才被勉强镇压下去,从而保证了林风的对外战争顺利进行。

    除此之外,这些工商业集团相互之间也是混乱不堪,为了争夺市场份额,彼此之间经常大打出手,甚至买凶杀人、故意纵火,给汉军政府制造了大批恶性治安案件,令原本动荡不安的都市雪上加霜。

    李光地对此一筹莫展,他不是一个缺乏能力的人,实际上在当今中国,他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一位有数的英杰,而这种情况却是他从来没有遇到的,而且也是重来没有想过他将来会应付这种事情。虽然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士人,但他并不古板,如果古板冬烘他也不会积极参与对大清王朝的造反,恰恰相反,他除了字写得好、书背得好、诗词填得好、筝琴弹得好、八股文作得好之外,还精通帝王之术,能读通历史,知道古今王朝的兴亡大事,熟悉政府机构的运作,同时在理财屯粮方面也很有一手,总而言之,他就是中国传统中最最典型的儒学精英,既能“通学”又能“经济”。

    目前汉政府领地内已经形成了数十个大型财阀,其中财力最雄阔的就是以原晋徽商会会长许淡阳为首的晋徽财阀——这种模式林风非常熟悉,银行业与工商业互相勾结形成的金融寡头;势力最强悍的是汉军军人子弟组织起来的军属财阀——听起来很古怪,很像是日本的武士集团,实际上这个集团的形成还是林风一手促成,当初攻占北京之后,林风立即颁布了优待军属令,命令全北京的工商店铺一律无条件朝汉军军属让利,这批人利用这个政策漏洞,乘当初社会动荡粮油疯狂涨价的时机强买强卖囤居积奇,虽然最后汉政府及时修正了这个政策漏洞,但他们也借此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而人脉最宽广的是原来的大地主集团,其中尤以林风注资的“胡记铁行”为代表——这批人占据了大批地产、矿山,同时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固定市场份额,势力在本地根深蒂固,为了应付前两类财阀的恶性竞争,他们也不得不联合起来互通声气,同时利用胡记铁行迫切需要矿产原料的关系攀上了胡明仁这颗大树——众所周知,胡记铁行是汉王的产业,同时也是军方器械的主要供应商,谁敢胆边生毛、老虎头上拍苍蝇?!!

    虽然当初李光地曾恳求过主公,要求把政策回转到传统的农桑田梓上来,但世事岂如人意?!被束缚数个世纪的产业一旦被推上轨道,又怎会轻易的让李光地单枪匹马扭转回来?!一开始宰相大人也曾壮志凌云,矢志要拨转乾坤,然而仅仅审了几个案件就不得不被迫面对现实,因为这些财阀与汉军政府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密切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肉一体,不论朝谁开刀都等于是在自己身上切肉。

    而最令李光地困惑的就是汉军领地的经济并没有垮下来,他想象中的“农无亩、地失佃、民无所居、生业疲敝”的窘状并没有出现,恰恰相反,现在汉军领地内的市场空前繁荣,虽然仍在战争时期,但各种生活物质比如盐、铁、酱、布匹的价格比之康熙初年还低了两成,手工业的大破产并没有波及到广大农村,原本固有的小农自然经济仍然维持得很好,大工场的大规模组织生产现在还没有能够对自然经济造成足够的冲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前几次的工人暴动才会被陈梦雷的数千都卫军镇压下去。在中国社会,工人阶级若是不能找农民帮忙,就他们自己想搞点什么事情,那简直是个笑话。

    一方面是社会的剧烈动荡,一方面是财货丰裕物埠兴旺。很显然,孔子并没有交代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孟子也没有,而朱熹二程王阳明是玩哲学的。所以这种奇特古怪的现象令大江南北的士林纷纷瞠目以对,其实别说是这些儒家士人,即算是林风,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样的情形,虽然他知道资本萌芽时期似乎有这种人吃羊羊吃人之类怪事,但那终究是历史教科书,当真正是自己面对时,却又总感觉怪怪的,别国怎么作的是一回事,但中国这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儒家土壤中长出来的传统资本显然和别国大有区别,现在他们紧密的捆绑在汉军武装集团这株大树上,紧紧的捆绑在新兴的大汉帝国上,紧紧的捆绑在林风身上。说起来还真是一个历史笑话,他们不是因为社会进步的关系而萌芽生长,而是林风争夺中国、制霸天下的副产品。

    这简直象个怪胎。

    林风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事情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内,实际上这个东西很象是某个炸药包,他之前所做的种种事情,都只是将这个导火索点燃罢了,之后爆炸也好、毁灭世界也好、开天辟地也好,那都不属于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些非常现实的问题:首先,破产的手工业者失业了,他们需要安置,不论是去财阀的大工场也好,还是去新征服的东北地区也好,都得给他们一个饭碗;第二,根据林风的估计,就目前的发展模式来看,汉军现在控制下的直隶、东北市场显然将会拥挤起来,若是当这些资本在窄小的市场内互相恶性竞争造成两败俱伤时,这些刚刚上道的地主、商人们肯定会失去信心,重新回到传统的生产模式上去,从而引发大规模的经济大衰退——这是致命的打击,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汉军集团不用别人来进攻,自己就很有可能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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