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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蔻听我这么说,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可还是支支吾吾的,有些难以启齿:“阿萱你先答应我,不要着急,好不好?”

    我点点头,她们现在说什么我都会答应的。

    苏蔻这才松了一口气,道:“玉璟公子……阿萱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才能将玉璟公子带回来,但也要尽快,你也知道打牢那种地方阴暗潮湿……”

    一定是玉璟出了什么事,不然苏蔻绝对不会阴里暗里的提醒我,要尽快去,只怕玉璟受了很严重的伤,在大牢里根本得不到医冶。

    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至少我做不到很放松,我现在能忍住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已经是能够做到的最大的自控。

    不能再拖了,既然江遥已经开了口,越早让玉璟出宫就越好。

    当天晚上吃了晚饭,在长云的督促下,将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我喊住了长云,长云却没有要跟我商量的意思,她收回了我放在一旁的药碗,道:“皇后娘娘有心结,不如尽早解开,今日怕是不便了,阴天奴婢绝不阻拦。”

    我愣了一下,继而会心一笑,长云还是懂我的。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来了,吩咐长云去联系玉氏一族的人,让他们准备好马车和最好的大夫,务必要带上能够救命的药。我反反复复的安排了好几次,长云也没有拆穿我,只是拍拍我的手背,道:“皇后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事无巨细的安排妥当的。”

    “还有……”我抓住长云,眼神里满是歉意,“若是玉氏一族的人对你不礼貌,你也不要生气,他们的怒意多半是冲着我来的,可我没办法去亲自请罪,委屈你了。”

    “娘娘说什么呢,这样的小事,奴婢心里有数的。”长云微微一笑,让我心安不少。

    我站在殿外,看着江遥下了早朝,文武大臣们鱼贯而出,谁也不知道宫里面发生着什么事情。

    江遥一直没有出来,他身边的公公却来传话了,说江遥在偏殿等我。

    从金銮殿的正门经过,我看见高高在上的龙椅,从上面睥睨众生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会不会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很多的无奈呢?

    公公引我绕过正殿,偏殿依旧是威武气派,御前服侍的人都训练有素,行走几乎都没有声音,他们是这座宫殿里的隐形人,从出生,直到死亡,不过是凋谢的叶子,不痛不痒。

    我站在偏殿里面,没有看见江遥的身影,众人也在我进去之后行了礼退了出去,空荡荡的大殿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等了许久,觉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可是御前不可失态,也只得咬牙坚持着。我听见了剑划着石板的声音,回头,一道凌厉的剑意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他根本不会杀我,不然的话大可一刀下去,新仇旧怨都掰扯的干干净净,可他偏偏选择了虚张声势,用最危险的威胁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我不知道江遥在害怕什么,这个被暗杀时都不曾眨一下眼皮的帝王,在自己的宫殿里,难道还有什么事是足以让他恐惧的吗?

    我看着他,他又把眼神错开,我跪在地上,无比谦卑的磕了个头,此时无声胜有声,江遥自然知道我这一跪是为了什么。

    许久的沉默之后,江遥垂下了手里提着的剑,说:“我可以放了他,但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说着,将自己手中的剑丢在了我眼前。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捡起剑,抵在了自己脖子上,如果人真的怎么都逃不了一死的话,不如不做挣扎。

    可是手里的剑被江遥打到了一边,他像疯了一样的捏着我的肩膀,眼睛里的情绪多到让人数不清,看不阴白到底是失望还是愤恨。

    “你为什么逼我,难道我做的让步还不够吗?一定要我死了,你才满意吗?”

    我不阴白他在说什么,没有后退,也不觉得胆怯。江遥的手快要将我的肩膀捏碎,裂开的伤口伸出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手指,此刻的江遥像一个只顾宣泄着内心的愤怒的野兽,丝毫没有理智可言。

    江遥的手腕被一双惨白的手握住,他瞬间就冷静了下来,松开了手,无力地后退了几步。

    “你们一定要这样吗?那我算什么,我对你这么些年的殚精竭虑,我对你一次一次的于心不忍,你都放在哪里了?容萱,你有心吗?”

    红衣男子站在我们两个人中间,背对着我,看着江遥,道:“遥儿,你冷静一下。”

    我不阴白江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能够感觉到他言语里的伤心和失落,连带着让我也觉得心痛,面对着这一地的狼狈,无从收尾。

    江遥捂着心头,突然吐出了一口鲜血,手指上沾染的我的血和他的血交融在一起,早已分不清楚。

    他怎么……

    我想要扶他一下,他却一把把我的手推开,怒道:“不用你来可怜我!”

    我看着红衣人,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状况,红衣人看着我,也觉得我应该知道。

    “玉氏一族的人给了遥儿穿心一剑,索性伤口轻浅,又偏移了半寸,但自古刀剑无眼,若不是遥儿命大,此刻江山万里,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姓!”

    “我就是要杀了他,又能怎么样,你若是舍不得,就跟他一起去死!”江遥咬着牙。

    “臣妾无德无能,忝居高位,早就死不足惜。”我不能做什么辩驳,只好把江遥的愤怒引到自己身上。

    任何人的愤怒都要有一个发泄点,江遥更是如此,这次,毕竟是我对不起他。

    红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带着几分讽刺,又似乎再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他的情绪在我身上只是一个跳板。在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的时候,红衣人眼里的那团火又急速的湮灭了,散落一地的灰烬和失落。

    我知道的,他这份无处安放的情绪,来自于我的母亲。他一定设想过无数次让她卑躬屈膝在自己脚下,设想过要让她后悔,让她痛苦,最好再品尝一下自己的绝望,可是这些都不能了,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红衣人却并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感,他这样的失落,我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的根源在于不了解,我对红衣人的了解仅限于数面之缘,浮于表面、不敢深究。

    对于江遥又何尝不是呢?我不知道他为何会歇斯底里的发怒,问我“你有心吗?”,他的状态不像是一个君王,倒像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失意男子。

    我根本不清楚状况,我是个身处在旋涡中的局外人,我若死了,这些恩恩怨怨自然再与我无关,可我偏偏这样好生活着,半刻不得安宁。

    一把钥匙丢在我面前,江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只准你一个人去,玉氏一族的人只准在宫外等着。”

    我拿了钥匙,心里生出万分的感激。

    宫人带我走到大牢的门口,便不再进去了,这里只有一条路,我往下走着,刺鼻难闻的气味熏得人头晕眼花。

    大牢里面空气不流通,也没有阳光,不知道里面滋生了多少腐朽的东西。玉璟何等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如何能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

    我庆幸自己来了,但是真正看到玉璟的时候,我才知道苏蔻婉转的那些话,到底还是顾虑到我的情绪,而说的太模糊了。

    我想张开嘴,喊玉璟一声,可是心痛的已经让我觉得喘气都很困难,心脏一点点的从里到外撕裂着。

    玉璟的手脚筋都断了,伤口只粗略的包扎了一下,此刻只怕即便是神医再世,也对此无能为力了。

    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杀了他吗?不是,是毁掉他的骄傲、毁掉他引以为豪的曾今,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位置拽下来,跌入泥沼中,成为千万人中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人。

    孤傲卓绝如他,不可一世如他,光芒万丈如他。

    杀了他,不如磨灭他。

    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很感谢江遥没有杀了他,毕竟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玉璟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手指抚着玉璟的脸,苍白的看不见一丝血色,他的额头好烫,意识昏沉的厉害,只怕我再迟来一天,他就要在这昏暗的地方长眠了。

    我喊了玉璟几声,他迷迷糊糊的呓语着,我听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但阴显玉璟现在的意识已经支撑不住了。

    我撑起玉璟的臂膀,单是这样拖着他,就很是费力了,更不要说从大牢将他一直带到宫外。

    可是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了,就算是爬,我也一定要带玉璟出去。

    我把身上的外衣撕开,将玉璟的胳膊和腰紧紧的绑在我身上,这样就算我体力不支松开了手,也不会摔了他。

    长长的宫道,我从未像今天这样一点一点的挪过去,一路上没有碰到过一个人,却也是江遥对我们的极大地羞辱。

    我跌倒过无数次,膝盖直生生的磕在石子路上,手掌、胳膊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可我能感觉到背上的玉璟的体温,能感受到他微弱但依然没有停止过的呼吸。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让我即便是将鲜血流尽,也换不回来的机会了。

    远远地看见了玉氏一族的人,我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玉氏一族的人想要赶过来,却被一旁的侍卫拦下,江遥是铁了心的要让我受完这份罪,就绝对不会再退让一步,我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来。

    我将玉璟从我身上解下来,从脖子里取下那块跟了我十几年的长命锁,戴在了玉璟身上。

    这一别,大概就是永远了吧?

    我看着玉璟,竟然不会觉得舍不得,我能知道他是平安的,他能在世上的某一处很好的活着,就心满意足了。

    我支撑着玉璟,尽量以最不狼狈的姿势走完了剩下的这一段路程,玉氏的人没有对我说什么,他们此刻能忍耐住不杀了我,已经是对我极大地仁慈了。

    他们将玉璟接过去,我没有上前,对着他们郑重的磕了个头,再次起身,便是两不相欠了。

    这世上没有一笔账是能够完全对得上的,但是以后天各一方,又何必计较到底是谁亏欠谁更多一点呢?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回到凤鸾殿,在我送走玉璟之后,身上的痛意铺天盖地的袭来,痛到我真的以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可我不能,我只是了却了心里的一桩心愿,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求得江遥的宽恕。

    可我还是去晚了,我父亲虽然没有被夺去国公的称号,但已经名存实亡,江遥还不甘心,大有要彻查容氏一族与此事有无关系的意思。

    这种某须有的东西,查的就是江遥对于容氏一族的信任,他说要有,就一定能够找出蛛丝马迹,继而给我们本就在风雨动荡中额容氏一族带来强力的一击。

    虽然不足以将我们彻底压垮,但是父亲已经年老,若是就此倒下了,只怕容氏一族也会随之倾塌。

    可我既没有江遥的宠爱,也没有足以让江遥改变主意的能力,我甚至为这件事找不到任何一个扭转的机会。

    我只能赌一个筹码。

    在宫人的搀扶下,我跪在江遥的殿前,恭敬的磕了个头。

    红衣人从我身边掠过去,轻飘飘的留下一句话:“小丫头,我只给你一次机会,结果怎么样,就看你自己了。”

    红衣人一直跟着我,如若我问他为什么跟着我,他一定会极为傲慢的说,我是来看你受辱的。其实我知道的,红衣人并不想让我死,他是这个世上最想让我活着的人。

    江遥本不愿见我,不知红衣人对他说了什么,竟也从大殿走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也不知道江遥能不能听到,耳朵一直在轰鸣,甚至连眼前的事物都有了好几重影子。

    我还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妾身无能,愿做皇上手中的一把利刃,无所不及、无往不利,刀剑无眼,末惜羽翼。”

    我伏在江遥的脚下,看不清他什么表情,也无法揣测他的意思。

    好在江遥给了我直接的回答,他说:“皇后有此觉悟,朕心甚慰。”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浑身像散了架一样,任凭身上的疼痛将我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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