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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往这边走来。

        “大皇子殿下。”又一个四十来岁的青衣内侍匆匆跑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恭敬地提醒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入席了。”

        楚翊微微一笑,依旧握着顾燕飞的手,笑道:“我们走吧。”

        顾燕飞在极短的时间内调整了心情,此刻已经恢复如常。

        她也笑了笑,然后招呼上了韦娇娘、路芩等人。

        “请众位随奴婢去华盖殿。”那青衣内侍笑吟吟地走在最前面领路。

        不仅是这边,这行宫中的其他人也都在往行宫中央的华盖殿方向走去,犹如百鸟朝凤般。

        他们渐渐地便遇上了其他的熟人,也难免聊起了皇帝的那道口谕,一会儿说曾雅,一会儿说李招娣,一会儿说李云嫆的身世,一会儿又说到了康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顾云嫆正名为“李云嫆”的事。

        对于那些世家的人来说,这个消息犹如半空中降下一个闷雷,震得他们耳畔嗡嗡响。

        数百年来,这些高门世家最重血脉。

        从来,世家都是与世家之间联姻的,世家会将女儿嫁给朝堂上的这些新贵已经是不得已而为之了。

        现在康王竟然还要去娶一个奴婢之女,一个家生子。

        这已经是在挑战这些世家的底线了。

        席宴还未开始,楚祐就被萧首辅、王康尹等人拦在了华盖殿外的一个凉亭里,这些人轮番上阵地劝起楚祐来。

        “王爷,您与那李云嫆的亲事万万不能结!”

        “王爷,以李云嫆的出身,将来如何母仪天下,如何服众!”

        “王爷,您的母家是扬州袁氏,绵延三百年,族中不知道出过多少仕宦显达,血统高贵,可这李云嫆呢,她的血统太卑微了!”

        “家生子生下的孩子也是家生子,李云嫆是家生子,将来她与王爷诞下麟儿,这孩子同样有奴婢的血脉,如同能承继大统?!”

        “王爷,您不能为了区区一个李云嫆,就不顾大局啊!”

        萧首辅等世家官员们从规劝到威胁,软硬兼施地说了一通。

        太祖出生草莽,让他们堂堂世家向太祖屈膝,已非他们所愿。

        难道以后还要让他们向一个家生子俯首屈膝吗?

        只是想想,这些世家子弟就觉得心寒,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近乎威逼。

        但无论谁来劝,楚祐都没有言语,转头就在百花宴上向皇帝恳请尽快为他与李云嫆完婚。

        对此,萧首辅等人失望极了,康王固执己见非要娶个家生子为正妃,乱了尊卑,玷污了世家的血脉。

        可不等他们当众反对,皇帝就已经爽快地应下了。

        于是,当天一回京,楚祐没回王府,火急火燎地先跑去北镇抚司的诏狱接人。

        顾家人全都被关在大牢里,当看到楚祐的那一刻,顾云嫆是意外的,顾简等顾家其他人则是惊喜的,仿佛见了救星似的。

        “王爷!”

        “王爷,您是来救我们的吗?”

        牢房中,顾简、王氏、顾潇等人激动的喊叫声此起彼伏,顾家众人满怀希望地看着楚祐。

        但是,楚祐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顾家人,径直走到了顾云嫆跟前,道:“嫆儿,我是来接你的。”

        一句话给顾简等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眼里的火苗暗了暗。

        锦衣卫立即开了锁,将牢房的大门打开了。

        “王爷……”顾云嫆动情地喊道,眼眶中浮现一片朦胧的水汽,楚楚动人。

        她看着比上次相见时,更清瘦了,一脸憔悴,全不见往日的神采奕奕。

        一头乌溜溜的青发只挽了一个最简单的纂儿,不见半点首饰,鬓发略显凌乱,那身嫣红的衣裙有些皱,但还是干干净净的。

        “嫆儿。”楚祐炙热的目光贪婪地在顾云嫆秀美的小脸上流连不去,只恨不得将她铭刻在心里。

        在见到她的这一刻,他这些天无处安放的心终于有了归处,心一下子踏实了。

        只要嫆儿没事,他付出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楚祐急切地拉住的顾云嫆白皙的小手,紧紧握住,“我们走。”

        顾云嫆同样痴痴地看着楚祐。

        他也瘦了,憔悴了。

        为了她的事,想必是苦了他了。

        顾云嫆心头有很多问题想问楚祐,可想到此处不是合适的地方,终究是闭上了嘴。

        “王爷,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我们是无辜的,是雷氏冤枉我们。”隔壁间的顾简很快从萎靡中振作了起来,在心里告诉自己,康王既然能救顾云嫆出去,那么也一定有法子救他们的。

        “没错,我们是被冤枉的。”顾潇紧紧地抓着牢房的木栅栏,红着眼对着楚祐喊道,声音沙哑得好似被砂石磨砺过。

        “二丫头,你好好跟王爷说,一定要救我们……”王氏激动地喊破了音,泪如雨下。

        她的头发散乱,两眼惶惶,慌得不能自持。她实在没法在这个鬼地方再呆下去,过去这十天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永无止尽的噩梦。

        然而,任他们怎么叫唤,楚祐都一言不发,恍然未闻般。

        顾云嫆定了定神,柔声对着隔壁牢房的顾简交代道:“父亲,您照顾好祖母……”

        “你到底走不走?”锦衣卫粗鲁地打断了顾云嫆的话,即使是面对堂堂康王,依然是气势凛人。

        顾云嫆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去看楚祐,昏暗的灯光在他的脸庞上投下一片暗影,衬得他五官深刻而又冰冷。

        可他的大掌是那么炽热,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他强势而不失温柔地拉着顾云嫆清瘦的小手就往外走。

        当提着灯笼的锦衣卫随楚祐、顾云嫆离开时,灯光也随之远去,周围越来越暗,黑暗一点点地将他们吞噬。

        黑暗带来了不安、恐惧与焦虑。

        望着楚祐渐行渐远的背影,顾简忽然就心生一种对方似乎永远不会再回头的感觉,心跳怦怦失控。

        他咽了咽唾沫,满头大汗地看向了对面牢房的顾老太太,惶惶不安道:“母亲,万一……”

        万一,连康王也救不了顾家,那他们该怎么办?

        他们全家会被斩首,还是流放三千里?

        顾老太太整个人瞧着苍老了十来岁,鬓间俱是一片银丝。

        她用力地攥着手里的佛珠串,似在宽慰儿子,又似在安慰自己,沉声道:“二丫头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康王能救她,她也会让康王救我们出去的。”

        顾简、王氏等人闻言,晦暗灰败的眼眸中又燃起了希望。

        反复地告诉自己:没错,顾云嫆一定会让康王救他们的,他们可是她的娘家人。堂堂康王妃,若是满门落罪,她的颜面何在,康王的颜面何在!

        这已经是支撑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灯光远去,大牢内又变得黑漆漆一片,静默无声,只有低低的抽泣声若有似无地响起。

        顾云嫆一路沉默地跟随楚祐离开了诏狱,离开了北镇抚司,直到上了王府的马车,她还有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马车徐徐前行,车轱辘声回响在四周,车厢里只有楚祐和顾云嫆两人。

        楚祐紧紧地将顾云嫆揽在她怀中,让她的螓首依偎在自己的胸膛上。

        两人就像是孤独行走许久的旅人在精疲力尽时终于彼此相逢,彼此取暖,彼此依偎。

        马车转过弯后,车厢微微摇晃了一下。

        “王爷,皇上肯放过我?”顾云嫆从他怀中抬起头来,两眼的眼圈微红,声音中都带着一丝颤音,一手更是下意识地攥住了他的衣襟。

        就算不问,她心里也明白,康王为了她能从诏狱出来,必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她既感动,也同时心疼他为她的付出。

        楚祐微微俯首,温柔地在她发顶亲了一下,灼热的气息吹上她的耳朵,铁臂更为用力地将她桎梏在他怀中,那颗空荡荡的心又有了暖意,又觉得充盈起来。

        “嫆儿,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们的婚期就在三天后。”

        “你会是康王妃。”

        “不会有人笑话你的。”

        他的最后一句话很轻很轻,近乎呢喃,近乎宣誓。

        顾云嫆听得一头雾水,不解楚祐是何意。

        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

        楚祐没有把她送回芦苇胡同的顾宅,而是把她送去城西铜锣胡同的一处小宅子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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