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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辰顿了顿,“他付出了代价,从某种层面上也成就了自己。”

            半晌祝留问:“他是对的吗?”声线里带着只有熟悉的人才能察觉的颤意。

            时间过了半分钟,一分钟,祝留听着陈辰均匀中带着压抑的呼吸声,就在她以为陈辰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听到陈辰说:“不是。”

            很多年后,祝留依然记得陈辰的话,两个字几乎改变了她的一生。

            很多年后,陈辰也记得这个晚上从电话里传来的想要小心翼翼地试探的声音,他记得自己当时的纠结与挣扎,她不光是他的学生还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他可以接受她泯然众矣,却不能忍受她颠沛流离。

            艺术有多悲悯,就有多残忍。这一点,陈辰太懂了啊。

            第二天晚上,赵正言就明显感觉到祝留变了,变得更爱说话了。仿佛她掀开了头上的布,并狠狠地撕碎了它,不再把自己蒙起来。他们开始有更多的话聊,而不是那种恰到好处的疏离。

            祝留有的时候会问一些带着哲学意味的专业问题,赵正言也从不搪塞她。

            “你会吝啬夸一件蒙尘的宝石吗?”祝留看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

            “在这个时代,会蒙尘就意味着也不是什么上品,因为没人有那个时间停下来多看几眼。”赵正言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这句话还适用于你画的画。”

            祝留瞬时面无表情,本不想再理他,可终究是气不过,忍不住开口:“我的画就那么差吗?”

            赵正言感觉自己像在哄孩子,“不差,但是你该想着把它上面的那些尘土擦掉。不然十年之后,唉,你看见白天在路边晃悠被交警带走的那个了吗?”

            祝留打断了他,“我教课之前也在街头卖过画啊,这有什么了?”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买你画的人里,中年男士占绝大多数吧。”赵正言抱臂靠在亚麻色椅背上。他继续说:“你不会真认为现在市场上艺术品的主要购买力是他们吧?”

            祝留哑口无言,如果手边有一把美工刀,她应该已经冲上去了。

            “小姑娘,艺术和生存是两回事,生存和生活也是两回事。这两点你可以不明白,但你要清楚尊严和生活是一回事。那些以为自己放弃很多东西,忍受贫穷和他人悲悯或者嘲讽的眼光来追梦的人,在一些人眼里,是没有所谓的尊严的。”

            赵正言的眼神里的东西太多了,祝留也不能全看懂,但这句话就像一根刺,扎在她粉饰太平的小世界里。

            像是感觉自己的话语力度不够,赵正言还在说:“你以为那些坐拥财富与权利的人,对艺术家们的尊重是从心底长出来的吗?”

            赵正言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人这种东西,他用一生的时间追求的东西是什么,他能看得起的就是什么。”

            祝留皱着眉,感觉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子弹、不受到了鱼雷的袭击,已经面临坍塌的危险。

            “就像你这两个月里来乖乖地听我讲,你真的把我当成和你大学那些大名鼎鼎的教授当成一样的人吗?明明我们交给你东西对于你而言一样是未知的,为什么在你心里却是有如此鲜明的区分呢?”祝留深刻地见识到这个男人的敏锐,敏锐到近乎刻薄。

            “因为我是油腻的,是利己的,是完全属于世俗的。”赵正言说着这些话,眼神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祝留什么都没说,面对赵正言这样敏锐的人,针对任何事的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赵正言继续看着报告,手指滑动,灯光笼罩他的侧脸和十分钟前一模一样。

            这一刻祝留感觉到了自己的鄙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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