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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留恍恍惚惚地回到家,她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项逢,记不清自己怎么上了出租车,记不清怎么拎着帆布包一级级地踏上台阶。设计部的员工们大多都打扮得光鲜靓丽,挎着的都是el或者dior。祝留虽然是实习生,每个月的工资不多,但是得到的奖金一点都不少,不是换不起,而是不想换。

            祝留把手搭在面板拉手上,动了动手腕,屋子里果然没有人。祝留从米白色帆布包的夹层里取出钥匙,进入家的那一刹那,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砰地一声,她靠在门上,门重重地关上了。室内的空气闷闷的,祝留感觉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

            可能是楼层较高的原因,屋子里不比外面凉快多少,但她身上的汗水已经冷掉了,黏在额头和颈项。两颊被烈日晒出的绯红,此刻硬生生地被苍白的面色压了下去。她似无意识般闭上眼,双腿仿佛脱了力,整个人滑坐在地上。头微微向前伸着,下颌的弧度显得空荡而哀凄。

            她的思绪不可控制地漂泊,流浪,而后又回到了那片天光下。“你走”,项逢的声音从人偶服里传出来,不是喜悦,而是隐忍。祝留愣了愣,从相识的那个晚上,直到此刻,他第一次这么跟自己说话。他冲自己喊过,他转身离去过,但是她从未感受过他如此深刻的抗拒。

            他甚至不想再看她一眼,他深邃的双眼挣扎着控制不住的愤怒。三年的时间,祝留突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男孩儿,或者说,她对他的了解一直都过于主观了。

            那一刻,阳光肆无忌惮地照着他们,灼热地近乎残忍。隔着厚厚的人偶服那两只圆溜溜的卡通眼睛,项逢凝视着祝留,她清秀而灵动,浑身闪烁着即便是素净的衣服、寡淡的神情都遮掩不住的光芒。项逢心里一种尴尬到屈辱的情绪升腾而起,搅乱了他的理智。她是那么美好,从内而外。

            这一刻,项逢心里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想法突兀又自然地钻了出来。他厌恶她的这份美好,他厌恶她轻颤的睫毛,脖颈处清透的血管。他厌恶她眼中如朝圣者一般纯粹的关切与悲悯。他厌恶她那副要陪伴自己到地老天荒的大仁大义。不知怎么地,项逢想起破落街边的小发廊里那些深夜穿着紧身吊带站在门边的女人,想起她们因为一次次烫染变得干枯的发尾,想起她们丰腴到衣料几乎包裹不住的身体,想起她们望向他时满是招惹的目光……项逢突然希望祝留跟她们是一样的,这样他就可以毫无负罪感地拥有她,平等地拥有她,永远地拥有她。

            这种想法只是一刹,当它产生的时候,项逢心里悚然惊了一下。可是其实有一类人是很可怕的,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有能力也够狠心,双商都不低。这类人怎么都能活下去,不管多卑微的出身,多坎坷的幼年,多贫瘠的环境。可是思想的快车无法停止,而且单行。有的想法一旦产生,呵,忘记吗?你做梦呢吧。

            祝留再一次抬起被他甩掉的手,用力地攥上他的被人偶服包裹的手,清凌凌的双眼直直地看着项逢说:“项逢,跟我回家。”

            没有人知道这个一直都不善表达自己情绪的女孩儿此刻用了多少勇气对她的男孩儿说出了这句话,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温暖一些,她甜甜地勾着唇角,哪怕她的心里在流泪。泰戈尔说:“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没错啊,不管自己的人生已经有多少苦雨阴翳,还是想要给你晴空万里。

            项逢像是被她的笑容刺伤了一样狠狠地甩开手,身体猛地往后退去。他的力气在不加控制的时候有多大是祝留无法想象的,她摔在了路上,右侧手肘被粗粝的地面磨破了一大块,血液从白皙的表层渗出。祝留维持着摔在地面的姿势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项逢,不敢相信这一切真实地发生了。

            项逢在厚重的人偶服里剧烈地喘着气,他想向前走,他想抱起她,他想仔仔细细地看看她有没有事,但是稍稍动作这一身臃肿的东西就在提醒他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拉起她,他无法以这副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项逢用尽身体里全部的力气往后退着,退着,突然他转过身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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