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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snowfalling.

    深夜, 屋外忽然下起了雪。

    虽然很冷,却并没有风, 透过被冻得蒙上一层白雾的玻璃窗,可以朦朦胧胧地看到雪花轻缓地飘落, 无声地落在早已积了一层薄雪的窗沿,轻得甚至惊不起一丝空气的震颤。

    将手掌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 轻轻擦出一片湿润的圆。透过正在缓慢覆盖上冰雾的玻璃,可以看到被染成橘色的、小小的世界的一隅。路灯明亮的灯光, 将蒙上了厚重云层的天空也映照成了温暖的橘色, 灰白的天与纯白的雪,都在这暖融融的光芒中改变了颜色。化作了一团冻透了的、迷蒙的、暖色调的冰雾,随着纷纷落下的白雪,轻而空灵地变换着形状。

    那样冷而寂静的美。无声无息。像是一个缥缈而又遥远的梦。

    于是披上了外衣, 在冬夜微冷的空气里走下楼去。旁人是早已睡熟了的, 为了不惊动他们, 只好脱了拖鞋提在手里, 赤着脚走过木质的地板, 又被那凉意沁得轻轻打了个寒战。

    只有客厅还亮着灯。暖黄色的光线映照在墙壁上,在雪白的墙面上投出一个人影, 正是埃尔梅罗二世。长发的男人坐在桌前, 一边翻阅着从时钟塔带来的资料, 一边书写着什么。

    “a型图解?”

    我看着他手边尚未完成的羊皮纸,歪了歪头。

    “是啊。”埃尔梅罗二世微微蹙起眉,目光落在我的脚上, “你不冷吗?”

    我这才想到要把鞋子穿上。磨蹭了两下,还是凑到他身边,去看他那一大叠的演算草稿。然后被那个入手的分量给吓了一跳。

    “哇……真的好多。”

    “圣杯的系统本身很复杂。想要解体这种程度的大魔术,这些运算是必须的。”

    埃尔梅罗二世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视线转回了手头的工作上。见他这样忙碌,我也不好继续打扰,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钢笔的笔尖摩挲着纸张的沙沙声在响。

    “要喝东西吗?”

    我的目光停在他手边已经没了热气的半杯冷咖啡上,下意识皱起眉头来。埃尔梅罗二世没有抬头,只是轻声应了一下。我便从他那里拿走白色的马克杯,转身去了厨房。在ai的指引下,我很方便地找到了水壶和需要的材料,烧了开水开始冲泡热饮。

    当我把两杯热饮端到桌上之后,二世一边继续奋笔疾书,一边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了自己的马克杯,刚喝了一口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看着我。

    “热可可?”

    “没错。”我小小地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表情,“这么晚了,我才不会给你喝咖啡呢。不然你又要头痛了,就像上次那样。”

    “那次是因为……算了。”埃尔梅罗二世有些郁闷地吐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热可可,这才将杯子放下了。

    我坐在他身边,双手捧着马克杯,看着杯中氤氲的白雾,带着濛濛热气扑过来,在睫毛和鼻尖凝成了一抹细小的水珠,又随着呼吸散去了。可可粉和鲜奶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温暖而又香甜,轻轻地漂浮着,一呼一吸之间,那软绵绵的醇香像是一直浸到了肺腑深处一样,在胃里开出暖棕色的花来。

    在笔尖擦过纸张的沙沙声中,我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热可可,一边将发冷的膝盖贴在身边的人腿上,感受着男人略高的体温,一点一点温暖了几乎要冻僵的骨骼。

    ……这个人,真的很温暖啊。

    我模模糊糊地想着,用指尖摩挲着有些烫手的马克杯,感觉着血液一点一点暖起来。

    那到底是因为杯子的热度,还是那滑进胃里的热可可,亦或是身边这个人呢?

    我一时有些分辨不清。不过。那似乎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我轻轻放下马克杯,趴在微冷的桌面上,用发凉的脸颊贴上带着热可可香味的杯身。

    沙沙,沙沙,沙沙。

    书写依然在继续着。时断时续,伴随着翻页的细微响动,在热可可升起的暖暖香气中,一点一点远去了。

    我侧过头,看着埃尔梅罗二世专注的侧脸,忽然有些想要微笑。

    “老师总是很认真呢。”

    “是吗?”

    “是的。”我眯起眼睛,笑,“这种地方就很可靠。”

    “那也不是你把所有难题都推给我的理由。”

    “可我是笨蛋嘛。”

    我皱了皱鼻子,撒娇似的拖长了尾音。

    然后我就被捏了鼻子。

    二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捏了捏我的鼻尖,而后粗暴地推了推我的脑门。

    “你只是想偷懒而已吧,善于算计的小鬼。”

    他的话语像是在闹脾气,语气却不怎么坏,推着我的手也没用力。我笑嘻嘻地仰起头来,轻轻蹭了他的手心两下,露出一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来,从他的指缝中偷偷看他的脸。

    “诶嘿嘿,被你发现啦。”我小小地吐了下舌头。

    “真是……”埃尔梅罗二世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张开大手胡乱揉了揉我的头,“行了,满足了吗?不要闹了,让我看完这段。”

    “好的吧……”

    我不太甘愿地撒开他,趴到一边去,继续喝我的热可可。我喝得很慢,有时候都像是小猫玩水一样慢悠悠地舔。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多陪他一会儿,还是我自己单纯想玩。

    不知道到底磨蹭了多久,在我差不多快要喝完最后一点热可可的时候,书写的沙沙声停住了。

    “?”

    我奇怪地看过去,只见埃尔梅罗二世扣好了手里的钢笔,又合上身边摊开的大部头书,一手揉着肩膀,一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留意到我的视线,他探出手来,又胡乱揉了两下我的头发,这才穿好一直披在肩上的红色风衣,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走吧。”

    见我还困惑地趴在桌子上看他,男人稍稍移开了目光。

    “出去走走,也稍微活动一下……坐得太久了。”

    “好啊。”

    我也笑了起来,将双手伸进之前披在肩头的薄呢外套里,扣好双排扣,这才站起身去揽他的手。埃尔梅罗二世的手臂被我抱在怀里,他虽然啧了一声,但到底是没有推开我。

    夜已经很深。出了门才发现,雪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夜里没有风,但还是冷得有些刺骨。我深吸了一口冬日冰冷的空气,顿时觉得大脑清醒了不少。

    隔着厚厚的靴子踩进雪地里的感觉十分奇妙,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靴子陷进雪中,压出一个又一个带着花纹的脚印。我下意识松开埃尔梅罗二世的手臂,回过头去看我们留下的印记。两个人的足迹并不相同,无论是花纹还是间距都有着巨大的差异。二世的腿很长,步子要比我大得多,他总是放慢了脚步,和我维持着不会过分贴近,也不会过分远离的距离。

    我像小孩子一样看着这两行脚印,而后抬起头来,在呼出的迷蒙白雾中,仰着脸看天上落下来的雪花。

    橙色的天空,连道路上的积雪也被灯光染上了明亮的橙色,无数晶莹的雪片闪动着细微的光,微微的冷。雪花落在睫毛上,眨一眨眼又消失了。我低下头来,去看身边的男人。他的个子实在太高,我要略略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的眼睛。苍绿色的眼瞳温和而又沉静,似乎是怕冷,他微微扯高了衣领,又用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双手轻搓着脸颊,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几乎有些孩子气了。

    我微微笑起来,将右手在脖颈上贴了贴,等到暖和起来才伸出手去,捂住他冻得冰凉的脸颊上,又用尾指与无名指夹住他冻得发红的耳朵,用指缝间暖呼呼的皮肤去温暖那一小块透凉的软骨。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出来了呢。”我小声说。

    是啊。已经很久都没有过了。

    埃尔梅罗二世总有很多的事情要忙,要去查找圣杯战争的资料,要想办法多备一些魔术礼装,要为解体圣杯一事去与时钟塔的各方势力周旋,还要在如此繁重的工作之余兼顾各个学生的魔术研究进度。事实上他还有在睡觉我都觉得很惊奇了。

    这样的情况下,饶是我有多任性,也说不出要他来陪我玩的话。

    “小心脚下。”

    男人蹙起眉来,有些无奈地从旁边搀了我一下,没让我被路上的小坑绊倒。我轻快地从那个小障碍上跳过去,将被冬夜的寒气冻得冰凉的右手收回来,放进外衣的口袋里。

    这样晚的时间里,除了路灯之外,连周围民居里的灯光也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盏,长长的道路上除了我们再没有别的人。雪依然无声无息地飘落,这样的安静,近乎寂寥。我又一次长长的呼出气来,看着白色的雪花在朦胧的热气中消融。除此之外,也不再有什么声响。只有踏过积雪时细微的咯吱声,还追随着我们的脚步。

    “爱因兹贝伦也总是在下雪呢。”

    我轻声说。

    “不过,那里的雪可没有这么温柔。风总是呼啸的,穿过冷杉的时候,带起来的是猎猎的声响。城堡里也总是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造人的感官有什么障碍,大家就好像根本察觉不到冷一样。”

    深陷于隆冬诅咒的雪之城。永远不会有春日到来的地方。

    直到我真正身处于那个地方,才会明白为什么切嗣会带伊莉雅去找胡桃的新芽。

    因为除了这种乏善可陈的游戏,那个地方实在是没有什么别的乐趣。

    “你不喜欢下雪吗?”

    埃尔梅罗二世的目光也飘向了落雪的天空,这样安静的降雪其实并不多见,他也忍不住要多看一会儿——又或许他只是不忍心看我现在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倒也没有。”

    我探出手去,接住飘舞而下的一抹纯白。那洁白的雪融化在我的手心。我轻轻握起手心,感觉着那一点冰凉的温度渐渐变得温热起来,又渐渐从我的手中滑走。

    “我不讨厌下雪天。”我轻声的重复了一遍。

    因为在下雪的日子里,我遇见了你。

    我默默地想。

    其实我原本以为,我并没有记住的。那时候的我心情那么糟糕,对所有的事情都感到厌倦。在看到这一次的攻略对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甚至是怀有一丝隐秘的恶意的。

    不想要再接受ai的安排,也不想要再掏出心来,去接近另一个人。

    不想要再得到什么感情,也不想要再接受任何人的心。连拿过来再摔碎都懒得去做。像个小孩子一样,怠惰地逃避着问题,任性地闹着脾气。甚至可以说,我是故意把那时候的韦伯·维尔维特带去那座雪之城的。

    我想要让他害怕,想要看他慌乱又为难的样子。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我甚至是有点想要这个人和我一样变得乱七八糟的。只是到了最后,我又不想这么做了。

    但是……

    或许连这个人自己也不记得了吧。

    在那个时候,在呼啸着狂风的冷杉林中,当他们一起击败了埋伏的群狼,跨过染血的雪原时,那个有着苍绿色眼睛的少年曾经对我伸出手来,问我“没事吧?”

    没事吧?

    明明看过我击溃卫宫切嗣的样子,明明被我用那样过分的言辞威胁过,但是,在那个时候,他还是为我担心了。

    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

    这个人,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

    虽然嘴巴很坏,虽然总是不肯诚实地说出自己的在意和关心,老是乱发脾气,又不坦率又爱在不该任性的时候任性……但是这个人,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啊,是一个没有办法放着身边的家伙不管的人。

    “老师呢,你讨厌雪天吗?”

    我侧过头去,微笑着望着他。

    所有隐秘的思绪,终究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这个人,并不应该被困在我的反复思量里。所以我也并不打算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告诉他,而是随意似的将最初的问题抛回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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