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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我要成为正义的伙伴。”

    血液在燃烧。

    那名为怨恨的毒火在这一瞬间灼烧着我整个灵魂。

    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怨憎尽数苏醒过来,如同沸腾一般鼓噪着,与之一起苏醒过来的,还有令人遍体生凉的恐惧与逼得人发狂的绝望。

    人类是多么的奇怪啊。有些事情你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但是身体却依然记得。

    即使我用令咒覆盖了那个奴隶烙印,即使我用英灵卡牌武装起了自己的身体,即使我遮去了所有的伤疤与印记,但是,烙印在这具身体之上的感情却不曾消失。

    它们从未消失。

    在远远看到那个戴着金鱼缸一样的头罩的身影时,它们便尽数惨叫着醒来。在我的血液中狂涌,在我的大脑中嘶鸣,在我的眼前摇晃。

    快逃、快逃快逃快逃!

    它们在低语。

    恨……好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恨——————

    它们在诅咒。

    杀了他——杀了他们所有人——求求你——杀了他们!!!

    它们在嘶吼。

    种种矛盾的感情如洪流一般在我的体内冲撞,带起莫大的眩晕,我在这一刻有些站立不住,全身都在这几乎把我撕裂了的感情的激荡之中颤抖。

    过往的噩梦在这一刻重新回到了这具躯体之上。那些黑暗的记忆来回冲刷着这具脆弱的身体,本该已不剩下多少知觉的手脚在这一刻再度感觉到了火烧般的痛楚。昔日的伤痛再一次返回了,如同流电般窜过全身。我几乎要佝偻起身体,好压下那一阵强过一阵的痛苦。

    “小心。”

    一只手带着几分警告之意压住了我的肩膀,而后我感到肩膀一沉,原来是被人扣着肩膀推向了身后。我的眼前随之一暗,我稍稍抬起头来,看见青雉正挡在我的面前。

    见我看他,他也回过头来,无声地对我摇了摇头。

    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出了“不要为了这种人搭上你的后半生”这句话。

    在这样的目光下,我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终于勉强控制住了不住战栗的手脚。

    冷静下来。

    我对自己说。

    不要在这种地方引来无谓的注意。我自己倒还无所谓,但是,如果在这里引起了cp或者说世界政府的注意……那么,冒着巨大的风险为我伪造身份的泽法、在这里包庇了我的青雉……他们又要怎么办呢?

    所以,冷静下来啊。

    我咬紧了牙关,一遍又一遍地命令着这具身体。在这样的强制自我约束下,我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了。

    我抬起头来,无声地凝视着那一边。

    在那里,正站着莉莉·玛莲最极致的噩梦的化身——天龙人。

    他们穿着类似于宇航服的华服,头上扣着标志性的泡泡头罩,那用金线与不知名的鸟羽织就繁复花纹的华贵织锦,只一小截就足以抵上一个小国大半年的税收,它们层层叠叠簇拥着他们痴肥的身子。我不想去思考,只这一身衣服就要害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作为海军,我已经见够了无法交上天上金而走向破灭的国家的惨剧。世界政府的170个加盟国,每年都要上交巨额的供奉来奉养作为“神裔”的天龙人,这些不曾为这个世界作出过任何贡献的家伙们,就这样依靠着作为800年前建立世界政府的先祖们的余荫,享受着毫无道理的特权。

    为了集齐供他们享乐的天上金,多少国家走向饥贫,多少家庭走向破灭?弱小的王国为了凑齐每年上贡的天上金,必须残酷地掠夺剥削本国的人民,很多时候,就连让民众过冬的口粮他们也不会给他们留下,整个村庄都因为上贡天上金而饿死的惨案,我已经不知道见过多少次了。

    只要看到他们那痴肥滚圆的身子,我就会想起曾经路过的某个村子里,那些几乎成了一把干骨头的尸体。

    不管是老人、孩子、青壮年还是中年人,他们的尸体都是一样的,枯干到找不到一点点肉——他们都是活活饿死的。

    而在这些天龙人身下……

    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这才能让自己从那个凄惨的男灬□□隶身上移开视线。

    因为一路膝行过来,他的双膝与手肘是早已磨烂了的,然而那并不是他身上最可怖的伤口,在他身上还可以看到新新旧旧的疤痕与血口,可以想见他到底经受了多少折磨。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喝上过哪怕一口水,布满血痂的干枯的唇大张着,试图在勒紧他喉咙的锁链的间隙中吸入一丝空气,维系那岌岌可危的生命。

    然而就算如此,他的生命之火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下去。我即使不用见闻色也能知道,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然倒映出了死神的身影。

    我咬紧了牙关,拼命地忍耐着。

    忍耐着再度翻起的战栗,忍耐着灼烧我身的毒火。

    ……多么奇怪啊,莉莉·玛莲其实早已不记得当初那个给她打下烙印的天龙人的脸了。

    不如说,在她眼中,所有的天龙人都是一样的。

    都是恐怖、痛苦、折磨、绝望与死亡的化身。不管是哪一个都是一样的,哪一个都没有区别。她从未记得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脸。

    她所记住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都是在笑着的。

    在折磨她的时候,在凌·辱她的时候,甚至在活生生把她的手脚筋扯出来的时候,他们都是在笑着的。

    多么开心啊。看到别人痛苦到恨不得死去的样子,他们为什么可以那么开心呢?

    女孩想不明白,一直到死去的那一刻为止,她也没有想明白。

    “冷静一点。”

    青雉扣着我肩膀的手更用力了几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我睁开眼来,正好迎上他暗藏忧色的眼眸。

    “不会一直这样的。”他低声说,“总有一天……”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但是我也已经能猜到了。

    总有一天,当你坐到海军元帅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你会想办法改变这个海军只能对世界贵族俯首贴耳的状况吗?你会让海军不再只做世界政府的一条狗吗?你会拼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一点吗?

    所以你才会在庞克哈萨德和赤犬大将决斗,为此不惜赔上自己的一条腿和一只手吗?

    我明白他的想法,我也理解他的意志。

    青雉……库赞他,是想要在跻身真正的决策层之后,对海军进行全面的改|革吧。

    因此,现在,必须对现状进行忍耐。

    就算是这样凄惨的景况,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因为愤怒对改变现状一点帮助也没有。因为贸然出手无法根本的改变这个状况。因为就算是救了眼前这一个也没有任何意义,天龙人依然存在,这个世界依然毫无道理的偏袒着这些世界贵族,他们依然会征收天上金,依然会畜养奴隶,依然会继续为所欲为下去……所以……

    ……

    所以,在那一瞬间,我听见了凄惨的声音。

    正如我之前所预料的那样,那个受尽折磨的男奴隶倒下了,在天龙人的厉声喝骂中像一匹筋疲力尽的老马一样,吐出粉红色的血沫之后,圆睁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在那张脸上,带着的是一种终于迎来死亡的麻木神情。

    我不愿意将这种表情称为解脱,因为那只是在穷途末路时理所当然地迎来了毫无希望也毫无意义的死亡罢了。

    “混账东西!”

    那边的天龙人依旧不死心地抽打着尸体,抽断了一条鞭子也没法让他再爬起来之后,他狠狠的咒骂了起来,从旁边匍匐跟在他身后的奴隶中拽过了一个少年,一把将他搡在地上,带着怒火重重的踹了一脚。

    “喂,你来做我的坐骑!你这条烂鱼!”他傲慢地命令道。

    黄发的鱼人少年为这个残酷的命令颤抖了一下,但还是乖顺地趴下来,让这个体格有他两倍大的肥猪坐上了他的后背。那一大坨肥肉加上玉座的重量,压得鱼人少年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而这一下为他招来了一顿更加凶狠的毒打。似乎是因为这一连串的不顺加重了怒火爸爸,天龙人狠狠地挥舞着鞭子,断掉的鞭子的尾端如雨点一般落下,在少年的脊背和头脸上抽开道道血痕,几乎可以透过绽开的皮肉看到嶙峋的骨头。

    即使是这样,少年也不敢说话。他甚至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而是慌慌张张地用右手衣袖去擦地上那些从自己身上滚落下来的血。仅剩的三肢艰难地支撑着背上的分量,但是他却不敢再有一丝摇晃了。

    他只惨白着一张脸,在依然劈头盖脸抽下来的鞭子里动也不敢动,只谦卑地嗫嚅着“请您原谅”。

    请您原谅。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我马上就会擦干净的,请您不要生气。

    我不会再晃了,请原谅我这一次吧。

    请您原谅……请您原谅……请您原谅……

    眼前的景象,与依然残留在这具身体里的本能反应重叠在了一起。

    耳边少年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与脑海里少女的声音重合了起来。到底谁在说呢?到底是谁在求饶呢?

    我心里的那个孩子,在这一刻发出了无比凄惨的声音。

    ——求求你了,原谅我吧。

    我下意识抬起头来,在周围环视了一圈。

    在场的人面上神色各异,有的脸上带着司空见惯的冷漠,有的面上还残留着一丝不忍,有的露出了敢怒不敢言的神色,有的浮现出了几分不知是冲着天龙人还是奴隶的不耐烦,有的正在对着天空走神……

    但是,无论是哪一种,都没有人想要伸出手来。

    奴隶们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无望的日子,他们不再流泪,不再嘶吼,也不再哀求。因为流泪只会招来天龙人更加快乐的折磨,嘶吼只会丢掉自己的命,哀求也只会让别人觉得心烦让自己落到更加凄惨的境地里去。

    他们早已杀死了自己的心。早已不对未来抱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希望。他们等待的只是终将到来的死亡,只有在死去的那一刻这无止境的折磨才会结束。

    因为没有人会伸出手来。

    所以就连我内心里,属于那个名叫莉莉·玛莲的女孩的悲鸣也渐渐微弱了下去。

    ——杀了我吧

    她说。

    你看,就连这个女孩她其实也放弃了。

    就算她的内心曾经如何的惨叫过,就算她的绝望是如何深刻的烙印在这躯体上,就算她是如何的憎恨着这些肮脏的猪猡,她也早就在心里放弃了。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正啊。

    所以作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弱者,她唯一能对别人说的,就只有那句“杀了我吧”而已了。

    于是我笑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啊。”

    我对她说。

    下一秒,鲜血飞溅!!!

    “咦???”

    “啊……”

    “什——”

    在场的所有人都像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景象一样,猛然睁大了双眼。

    不管是跪在地上的鱼人奴隶,还是旁观的其他贵族,亦或是海军与cp,全都僵硬在了原地。他们张大了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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