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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脸有点脏,说不上秀气俊俏,一双眼睛却是清澈灵动,见着那条大睡如死的老狗后,开始滴溜溜乱转。

    他从怀里掏出小半根肉肠,使劲吸了吸鼻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点依依不舍,还是一皱眉一咬牙,将肉肠扔了出去,一边看着这半根肉肠在青石板上滚动,一边将手上残余油脂吮得干干净净。

    “嘿,傻狗,快吃啊!”

    他眼中饱含期待,那条被取名为老黄的老狗听见响动,已经睁开了惺忪睡眼,警觉地看向这一侧巷弄。

    看见这小半根肉肠在石板上蓦自暴晒,老狗左右张望了两眼,的确没有看到旁人,这才四肢立起,慢慢悠悠走近。

    见它一口将肉肠吞进肚内,少年暗自窃喜,内心开始倒数:“十,九,八,七……二,一,给爷倒!”

    在数到一的时候,老狗的站姿渐渐不稳,脑袋开始摇晃,四肢打摆,“噗通”一声,直接侧倒在地上。

    “嘿,这麻醉药还真好用,不枉小爷我花了大力气从药铺偷出来小两钱,这才加了一半不到,居然就倒了!”

    少年一脸惊喜。在确保悬铃巷各处大门都紧闭,无人察觉异样后,才大摇大摆走出阴影。手里拿出一条麻袋,对准昏睡不醒的狗头套了进去,再在袋口打上死结。

    接着又从角落拿出早已藏好的竹棍,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

    “让你前两天追着爷咬,这回不打死你,算爷没吃饱饭!”

    他刚要下黑手,突然眼角瞥到一个人影,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手上的竹棍都差点掉到地上!

    “……夫子?你怎么在这儿?”

    少年咽了口唾沫,有意识地将棍子藏在身后,虽然根本藏不住……

    一个青衫男子从巷尾走来,全身沐浴在金色阳光里,温醇嗓音笑道:“陈方休,你这是要做什么?”

    叫做陈方休的少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平时的伶牙俐齿在这个男人面前仿佛全部失了效。

    毕竟,孔夫子作为牛角镇唯一一所学塾的唯一一位夫子,在整个镇上都受人尊敬,更别提他算是整个镇子里少有的对陈方休正眼相待的人,陈方休自然不愿意在他面前撒泼打诨。

    陈方休伸脚踢了踢麻袋,一脸老实笑道:“夫子,我刚在落红巷那边玩儿呢,这条狗好像中暑了,我认得它,好像是在悬铃巷这边哪户人家看门的,正送过来准备问人哩!”

    “哦,你是说老黄?”

    孔敬风慢慢走近,到陈方休跟前后,在后者提心吊胆的眼神中扯了扯死结,又瞥了陈方休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陈方休的心跳得更剧烈了,生怕孔敬风责问自己。

    但这个教书先生也没说话,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两手一拉,麻袋居然被撕开了!他从麻袋里抱出那条老狗,翻开它的眼皮看了看,点头说道:“不错,应该是中暑了。今日大暑,天气炎热,你有这份善心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我送它回去,你也快回家去吧,等晚些时候天气凉了再出来玩耍。”

    见他不追究,陈方休连忙点头,慢慢背转身子,脸朝孔敬风,双手背在后面,全然不知道那根竹棍已经从他右肩露了出来。

    “那……夫子我就先走了,我爹等我回家吃饭呢!”

    孔敬风向他摆了摆手,他挤出一个灿烂笑脸,一步步后退。

    正要退出悬铃巷,步入榆钱巷时,又听见孔敬风醇厚的声音响起:“方休,回去后,和陈先生说一声,晚上我会登门拜访,有事相询。”

    陈方休心里一紧,之前没怎么听说老东西和孔夫子有关系啊,该不会是要告状吧?

    可当下也容不得他说什么,只能哭丧着脸点点头,这下连竹棍都懒得藏了,拿在手上,砰砰砰敲着地砖,似乎在发泄心中的不安和不满。

    “算了算了,今天先饶你一条狗命。爷还有半包药,就是那肉肠有点难弄,爷自己都舍不得吃,但为了报仇,爷忍了……”

    陈方休低垂着头,没精打采地从檐下阴凉处走出榆钱巷,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还有一个仇人在附近来着,登时又有了精神。

    他偷偷摸摸靠近槐荫巷,在这条长约六十余丈,因满街种植槐树而得名的巷子中央,有一间杂货铺子。

    这个杂货铺老板在去年冬月时节,因为另一起事件,一直站在人群中围观指责陈方休的不是,而且就数他的声音最响亮,引来了不少本来没兴趣围观的镇民,让当时年仅十三岁的陈方休好一阵难受。

    “哼,今天就让你尝尝被人指着头骂的滋味!”

    陈方休直起身子,猛然一跳,趴在墙头往这户人家家里望去。

    这一家好像叫……叫啥来着?算了不重要,反正这个镇上也没几个好人。

    借助旁边老槐树的枝干,陈方休爬上了墙头,悄然滑落,蹑手蹑脚走近晾晒衣物的竹竿。

    好在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除非万不得已,几乎没有人愿意顶着这轮烈日出行,也就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陈方休有了放肆的机会。

    他左挑右挑,终于还是略带嫌弃地皱起脸,偷偷拿起一条粉色带白色花纹的亵衣。

    “真不知道这家女人有多丰腴,这衣服,怕是可以撑下三个我吧?”

    他好不容易压低“嗤嗤”的笑声,将亵衣塞进怀中,登时怀里塞得鼓囊囊的。

    陈方休踩在院内的花盆上,再度爬出,回到槐荫巷,猫着腰慢慢靠近那家杂货铺子。

    沿路商铺内也有人看见鬼鬼祟祟的陈方休,却仿佛像是看见什么晦气的东西,迅速调转视线,眼不见为净,更是让陈方休如鱼得水。

    等他走到杂货铺子边上,瞅准无人关注自己,又一个翻身迅速跳进院子,一溜小跑,通过窗棂,将这件衣物扔到屋内,又赶紧爬出来。

    那根被遗落在巷尾的竹棍也不要了,陈方休顺着岔路往外跑,一路跑到落红巷,这才撑着双腿,大口喘气,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陈大爷报仇,一刻都迟!”

    “宁惹小鬼,莫惹本大爷,哈哈哈哈哈!”

    陈方休说着豪言壮语,回到落红巷的他,就像是老虎归山,鱼龙入海,走路都不自觉嚣张起来。

    “奇怪,今天这里怎么这么安静,那几个孙子人呢?”

    陈方休伸出小拇指抠了抠鼻牛儿,接着弹到一户人家的大门上。看见门神的鼻子上多了个黑点儿,顿时又乐不可支起来。

    他走走停停,一会儿对着一户人家门前的野草撒尿,边撒还边说:“儿啊,长高些,你可算是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回头把他们大门给堵了,给爹争口气。”

    一边又猛地拉动某户人家的门环,拉得砰砰乱响,听到有人走近又赶紧躲到别人家门洞里面。反复再三,直到有人站在门口破口大骂,震得树叶都嗡嗡作响,他才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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