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英敏的这番话令云鹏棒豁了。他平时就怕孙英敏，不是怕她的高傲，而是怕她的语言犀利。但是，她往次的犀利语言是对事不对人，坚持已见而已，这次却是对人，直抨人品，不能不让他震惊。他迅速地自我反思着，那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铭言在脑海里回荡着，王虎臣的兼济天下指的是家天下的论点从回荡中炸响了，家天下与国天下，就是私与公的区别。达就是升官，升官兼济家人无疑是以权谋私，看来这个信条真的有问题了。孙英敏见云鹏不说话了，逼问道：“你听见没有啊？表态呀！”云鹏还在思索，敷衍道：“听见了，以后不说了！”孙英敏继续讲：“说起那个烤箱还真有一段趣事。我在装修小楼时，偶尔路过了道里食品厂，正赶上他们往新厂子搬家，院里堆着一大堆设备，我就发现了那个烤箱。过去一问，你猜咋的？”云鹏被她吸引了，随口问道：“咋的啦？”“那个食品厂是公私合营时建的，最早只有那个烤箱，就是一个做蛋糕的作坊。那个烤箱是德国产的，用直流电，变压器坏了，没人会修，就扔在那了。”“你就买下来了。”“没那么简单，我也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啊，就给我哥打电话。我哥来了，看了后说他能修。但是，人家厂里不打算卖，说那是固定资产，坏了也能顶账。正赶上来搬家的卡车司机是个新手，那厂子的门小，他开不进去，我替他把车倒了进去，得到了厂长的赞赏。我帮他们搬了一天家，才感动了厂长，以废品价处理给我了，连变压器，才花了80元钱。”“和咱们木材加工厂上火锯如出一辙。”云鹏搭话道。“这还没完呢，我和我哥把那东西拉回来后，我爸发火了，说我俩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不让修理和安装。你猜我是咋治他的？”“我发现你爸挺怕你的，你一急眼，他不敢不依。”云鹏说道。“你又错了！我爸是我家的老虎，说一不二。但是他讲理，我转业时用转业费给他买了那个自动打火机烟盒，他视为宝贝，总在人多时拿出炫耀。我把那烟盒收了回来，理由是那烟盒是法国进口的，也属于资产阶级的。他觉得理亏，找了个台阶，说如果修不好，就不准安。我哥可是理科生啊，把那个变压器拆开了，发现漆包线烧了，买来漆包线，重新缠了一个。”“修好了，你爸没说的了。”“还没完呢，他说那烤箱就能烤蛋糕，谁家天天吃蛋糕。为了让他服气，我就开始研究做西餐了。我哥找人把那个烤箱的说明书翻译过来了，发现它有许多功能，上下三层，最上边一层能烤蛋糕和面包，最下边一层能热汤、热牛奶，中间一层能烤肉、烤魚、烤鸡、烤香肠。”“那还得有调料呢？”云鹏凭刚品尝过的经验说道。“是呀！我又去了一趟哈尔滨，到了秋林百货公司，那里黄油、奶酪、果酱、各类沙拉酱、芝麻、胡椒粉啥都有，我不仅买了调料，还买了餐具，最关键的是，我还在秋林面包房偷学了做大列巴的手艺。”“那么多刀叉和盘子，花了不少钱吧？”云鹏插话道。“还行，只花了我一半转业费，回来后，我筹办了一个星期，花一天功夫，做出了七道俄式大餐。”“你爸这回服了吧？”“还没服，他又说吃西餐太费事，不使刀叉，用筷子。但是，对热牛奶、烤馒头、烤鸡蛋饼倒是挺称赞的，请同事来炫耀了一番。”“那他是咋学会使刀叉的呢？”云鹏好奇地问。“调动他的主观能动性啊！那个用钢盔做汤锅的办法不是他想出来的吗？还取了一个名字，叫熊俄汤，把苏修当成北极熊，说那汤是落花流水。大家都说他比喻的好，他有了成就感，让我每个月做一次，请他的下属来吃。一来二去，下属们都会用刀叉了，他不学就落伍了，这才学会了。”云鹏又饶有兴趣地问：“你给你爸订的约法三章都是什么呀？”“这个约法三章是我完成了小楼的装修，彻底改变了家里的脏乱局面后，
在去六建工会报到时定下来的。第一条是珍惜我妈的劳动成果，进屋換鞋。我家原来住的是英城文化局的房子，是两间连体的砖瓦房，就和你家一样，他一个星期回家一趟，回来就是換脏鞋、脏衣衣服，家里的活啥也不干。回来一次家里就乱糟一次，他走后，我就和我妈收拾。因为各单位分房都是以男方为主，文化局总动员我妈找军分区要房子，给男职工倒房子，我妈只能耍赖。”“那跟我家不一样，我家的中仙阁虽然归公了，但是二楼还归我家住。我爷爷去世后，我奶奶一个就让我爸搬过去。我妈要搬，我爸却不同意，因为他上班近。还说他一旦搬出去，就无法享受公房待遇了，两个儿子以后成家，一处房子住不下。”云鹏说。“我爸妈倒没想这些，后来我和我哥都参军走了，我爸也升为一号了，就把家搬到了他的办公室，这回有勤务员打扫了，我妈轻巧了，两个人就吃食堂，象住旅馆似的。我和我哥回家探亲都住招待所，一点没有家的感觉，所以，我俩也不愿意回家。搬进新家后，我爸仍然象住旅馆似的，我看不下去了，就开始给他立规矩。”“她都习惯了，能听你的吗？”云鹏问。“我发现，人会随着环境改变约束自己，我装修完了后，每天都和我妈把小楼的地擦得锃亮，他进屋踩上鞋印子，我妈就跟着后面擦，把他擦得不好意思了，便主动換鞋了。”“那第二条呢？”云鹏问。“第二条就是抽烟，他原来一天抽两盒烟，气管不好，总咳嗽，还吐痰。我就给他定了去门斗抽的规矩，他因为不能往地上吐痰，就接受了。这么一来，抽烟变得麻烦了，他在家抽烟的棵数就减了一半。我和我妈又以照顾他身体为由，对他限量，使他现在一天只抽十棵烟了。”“那第三条呢？”云鹏问。“第三条是由他负责绿化，这是他被我和我妈把家收拾得整洁漂亮后，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我家窗台上的花都是他养的，一开花，他就请部下来观赏，在院里还种了瓜果蔬菜，忒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