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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没有什么底牌。”白茜羽看着松井次郎,这个被她几乎快写成了论文的男人,她对他并无畏惧,因为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只要愿意沟通,就可以被忽悠。

    她当然会胆怯,会紧张,可是在此时此刻,在她眼中,松井次郎不是什么杀人恶魔,或是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他只是一个她需要刷的boss。

    所以,她缓缓开口道,“人间五十年、下天のうちを比ぶれば梦幻の如くなり。一度生を享け、灭せぬもののあるべきか……”

    (人生五十年…与下天相比,直如梦与幻。既一度享有此生,又岂有不灭之理…)

    松井次郎愣住了。

    冰冷的晨风从洞开的门中吹过来,庭前木叶尽脱,萧条满目;溪水冻结不流。池面冰封如镜,景色十分凄艳。而室内的茶几前,清澈的茶汤,漂浮着的茶叶在此刻沉了下去。

    吟完,她幽幽地道,“相传,这是织田信长的辞世之歌。世事无常,就连英雄人物都难逃轮回,我一个弱女子,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松井次郎没说话。

    事实上,他有些被唬住了。

    他出身贫寒,从小在东洋的街头偷蒙拐骗,后来实在混不下去了,听说海的那边有个城市满地都是金子,便跟着船队过去想碰碰运气,虽然这碰运气的一千个人中,九百九十九个都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想及,但松井却混出了头,成了南岸一霸,甚至得到了特高课伸来的橄榄枝。

    可是,这些年的养尊处优、穷奢极欲并没有令他变成另一个人,对于那个他所不了解的,高贵的、敬畏的世界,他一时竟不敢接话,生怕露了怯——这种感觉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老师。

    他能感受得出,对方不是卖弄,不是轻蔑,而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骨子里的清贵。

    他当然听说过织田信长,但是织田信长死前吟过这样一首歌吗?英雄末路,悲凉雄壮,仿佛本能寺的那场大火就在眼前,不像是编的……他感到动摇了,眼前这个女人,她会茶道,会流利的日语,甚至知道织田信长死前说了什么。她难道真的是来自京都贵族世家的大小姐吗?

    白茜羽看着他默然无语的表情,知道自己已经掌握了主动。

    一旦对方认同了她这层身份,就像是谈判时对方认同了己方的谈判纪要一样,之后的任何交锋,都必须建立在她订下的规则上。

    局面似乎再次回到她的掌控之中。

    然而,松井次郎沉默了片刻后,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边有些神经质地大笑着,一边用力地拍着巴掌,“白小姐,不,我该称呼你为虞小姐……你的演出实在是太精彩了!我几乎要被你骗过去了啊!”

    白茜羽心中一紧。

    没有任何预料的,他止住了笑声,擦着眼泪,然后状似很随意地说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夜莺’小姐这个称呼啊。”

    她的瞳孔猛地缩小。

    ……

    马场中,久久的沉默。

    傅少泽没有说话。

    傅冬保持着落后他半个位置的距离,低声道,“我相信,虞小姐不是那种口蜜腹剑的人,也不是有意出卖消息来害老爷的,只是……她毕竟选择了在上海滩‘混’,结识了这么多要紧的人物——这些人哪个不是老谋深算?她一个女子,一时不查,被人利用当成枪使,走漏了风声,也怪不得她。”

    他的确了解傅少泽,知道这位少爷看起来脾气大,但其实心软得很,哪怕知道对方可能是间接害死自己父亲的凶手,他也不想相信,甚至是不敢相信,在心中千方百计找借口为对方开脱。可是弑父之仇不共戴天啊,这一关,他是过不去的。

    傅少泽攥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声音有些发涩,“阿冬,你说,我该怎么办?”

    傅冬没有回答,只是委婉地道,“您现在想找她报仇,也晚了。”

    “什么?”

    “既然虞小姐能认识岳老板,那上海滩地下的这些人这些事,她多半也是都清楚的,我们既然查了她,她自然能知道。有了防备,便不好动手。”傅冬冷静地道,他觉得不能再放任少爷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了,捅破这层窗户纸,也是一种长痛不如短痛的法子。

    傅少泽只觉得里“嗡”地一声,一股热血冲上大脑,他愤怒地道,“她防备?她防备我?我们傅家,什么时候防备过她?我爹告诉她要回直隶的时候,防备过她吗?让我送书过去的时候,防备过她吗?”

    “少爷——”

    “傅冬,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窝囊废,是个满脑子情情爱爱,而不敢帮父亲报仇的废物,孬种?”傅少泽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段时间接踵而至的一切,亲人离世的悲痛、遭人背叛的痛苦、压力、孤单、无助……在此刻汇集成一股洪流,让他无法继续戴上那个冷酷理智的面具了,

    如果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阴谋的话,那么他又算是什么?一个随意摆弄的棋子,或者说,连棋子也算不上的小丑吗?

    他抑制着胸膛中汹涌的酸涩与悲痛,可是取而代之的,却是深深的凄凉,他垂下头,捂着脸,发出一声嘲讽的笑,片刻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我告诉你,去他妈的女人,谁害死我爹,我就要让她血债血偿!”

    说完,他策马冲出马场,带起一路烟尘,然后翻身下马,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傅冬在后头一边喊“少爷”一边狂追,却最终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他的车子“嗡”地一声踩足了油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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