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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行驶着, 离开了繁华的市中心地带, 开向虹桥机场的方向。

    司机平稳而沉默地驾驶着车辆, 熟悉的风景从车窗后退着, 冷风从开了一些的窗缝吹进来,似乎带着爆竹硝烟的气味。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白茜羽望着车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所谓民国风情的街道,真让她忽然告别,她……其实也挺舍得的。

    这个名叫“魔都”的地方是民国时期各个势力的交汇点,各种间谍特工们你方唱罢我登场,而在随后可能会到来的某个历史节点后,这种神仙打架的日子更是会愈演愈烈, 为后世的无数文学影视作品提供大量的素材。

    想到未来那个建在极司菲尔路上臭名昭著的组织,她对于离开上海只有一个念头:赶紧走,头也不要回。

    只是终于要离开这座城市, 白茜羽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说道:“等今天顺利离开了上海,我就好好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过着从此君王不早朝……呃, 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悠闲生活, 没有烦恼地享受人生。”

    她摸了摸额头结痂已经掉落的伤口,语气带着几分释然,几分期待。

    她觉得自己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了。曾经她以为自己应该对民国的风花雪月更感兴趣一点, 但实际上她体验的似乎都是血雨腥风的那一部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硬核了。

    “重庆没有海,只有江,而且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旁的顾时铭抬眸,疑惑道,“永远不要说‘打完这仗我就回老家结婚’这种话,大忌。”

    白茜羽一怔,“啊,我说过吗?”

    顾时铭点头,剥了个橘子给她,又从座位旁边提拉出一袋子点心糕点,“都是你平时爱吃的,怕你到了重庆吃不着,先给你备了些。”

    他总是那么细心温柔,润物细无声地关心着身边的人,白茜羽从没跟他说过自己喜欢吃什么糕点,可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记住了,就像白茜羽只是打了电话告诉了他一声自己要离开上海,他温和地说了一句“知道了”,结果今天就能准确地撘着岳老板发来的专车过来送机。

    “开玩笑的,你还真迷信……”白茜羽接过橘子,一瓣甜美微酸的汁水在口腔迸开,“谢谢你来送我。对了,我离开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顾时铭摇头说,“没有想好。”

    “别装了。”白茜羽眯眼打量着他,“你早想好了,对不对?这段时间咱们互相合作,我知道你看起来好说话,其实主意最正,怎么可能对自己的未来没有安排?”

    顾时铭微微一愣,倒也不辩解,只是温和地说道,“其实我想过,之所以我们能做这么多事,其实都是与虎谋皮,积薪厝火,只是因为那些大人物欠你的人情,卖你的面子,才维系着表面的平衡,你走了,许多的线也就断了,所以我不打算再维持下去了。”

    “所以呢?”白茜羽紧盯着他,她感到他接下来说的内容很可能是她所不想听到的。

    “以前少年时我的理想是报军校,被父母阻止了。后来我想当记者,但如今报业万马齐喑,监狱里关了一堆的笔杆子,没有人敢出声了,可见这也不是什么好职业。”顾时铭微微一笑,令人如沐春风,仿佛只是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你走了之后,我打算当一个战地记者,去前线看看真实的战场。”

    白茜羽听得扶额,“我就知道你这家伙……”说起来,她初见顾时铭的时候明明感觉对方是个老实单纯的热血青年,怎么现在不怎么老实单纯了,但热血这方面却反倒变本加厉起来。

    顾时铭不愿再多聊这个话题,递了手绢给她擦着橘子汁,缓缓说道,“你自己以后要小心,经过这件事之后,想必你以后行事都有数的,我也不多说了。若是再遇到什么危险,不要一个人扛。”

    白茜羽忽然道,“不如你跟我一起走吧,我存折里的钱虽然花得差不多了,但买张机票还是够的。”

    她劝过傅少泽离开,当然也顺带对顾时铭提了这个话题,话说得也比较透彻,大意就是上海这塔守不住了,咱们赶紧回防高地吧——结果可想而知,劝说一个试图成为战地记者的莽夫选择“稳住,猥琐发育”是没有道理成功的。

    但她还是想再试一下。

    白茜羽如同一个小恶魔似的循循善诱道,“只要你跟我去了重庆,你想做什么都容易多了,写文章也不会被人盯着,咱们另起炉灶,建个大点儿的慈善小学,你做校长,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啊,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

    顾时铭果然有些意动,明知道对方是故意给他下钩,但没办法,他的这些传统知识分子式的理想抱负全被白茜羽摸透了,就跟端到一个减肥女孩儿面前的脆皮炸鸡和全糖珍珠奶茶一样,都是刻在基因里头的无法抗拒。

    然而就在此时,白茜羽忽然感到车子忽然震了震,不是路面的颠簸,而是像是整个路面都抖了抖似的,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

    远处,似乎有嗡嗡的声音。

    “什么声音?是我听错了吧……”白茜羽自我安慰地道,随即对司机说,“大概是我撞坏脑子了,肯定是错觉,没事的您继续开……”

    顾时铭微微皱眉,他也听到了有声音传来,如同天际处飞过不祥的鸟群,成群结队的,投下巨大而黑暗的阴云,又像是有干哑的雷声在云层后隐而不发,山雨欲来,勾起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被认为是“错觉”的事情通常不是错觉,肯定发生。”这个时候,他说了一句,“你说过的,这句话似乎也是大忌……”

    白茜羽还没来得及思考他话语中的涵义,车子急刹,她身子猛地往前一倾,顾时铭眼疾手快地一胳膊挡在椅子靠背前,轰地一声,耳边连续有惊雷乍响。

    不是那天虹口街道上的汽车爆炸,不是手摇的老式爆米花机,不是打雷下雨收衣服,是一声仿佛连灵魂都颤栗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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