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irrxs.com

    一直以来, 白茜羽都没有过非常需要用钱的体会, 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没有钱,在这个世界上是寸步难行的。

    比如, 最近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她需要置办一批巴黎最新款的夏装,这就得开销了, 若是没有钱的话,岂不是连每天穿不同的衣服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又比如此时交通不便, 外界治安不良, 她需要一辆车代步, 这也是必不可少的开销, 不然, 她就必须每次出门都叫黄包车, 看着衣衫褴褛的车夫跑得满头大汗,因而不得不掏出数倍于车资的小费然后在车夫的感恩戴德中光速撤离了。

    但白茜羽从不是坐吃山空的那种人,上辈子的技能且不论, 哪怕在这个时代,以她的能力也可以很轻松地赚到钱, 比方说, 买一些未来会暴涨但此时没有人看好的外国股票,倒卖一些法律不允许但人人都很需要的物资, 坑一些钱很多但内心很彷徨的冤大头……

    可惜的是, 银行凉了, 老家查封了,大忽悠术也不好发动了。

    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穷光蛋的第二天,白茜羽退掉了和平饭店的房间,搭上电车,去往一个熟悉的地方。

    莫利爱路。

    这栋在她刚刚离开傅公馆时陪着她度过艰难岁月的小公寓,其实租约还没有到期,那里不仅有她的回忆,更有一些很重要的物品,比如虞小姐的皮箱,女校的毕业证,以及不多不少的现金。

    城市的秩序已经恢复,电车照常运行,白茜羽进了头等车厢找位置坐下,她的对面坐着个洋人女孩,穿得像是洋娃娃似的,身边的父亲则一副绅士的打扮,车厢里当然也有一些富裕的本地人,都与洋人坐得远远的,仿佛生怕打扰了对方似的,却又对每一个上车的东亚面孔的乘客都报以警觉的目光。

    这里的乘客大多是服饰体面的“无色种人”,而后面三等车厢里却只有小规模的商贩和“菜色种人”,里头拥挤不堪,像是个沙丁鱼罐头。

    白茜羽今天穿着一身朴素的素色束腰长裙,平底的米色皮鞋,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剪短的头发已经长到胸前,简单地用珍珠发卡束起一半,没有做什么乔装改扮,也没有刻意去遮掩容貌,很符合“白同学”一直以来给人的感受。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告诉她,拙劣的掩饰可能会将原本一件普通的事情变得更糟,越是大方坦诚,反而越容易取得别人的信任,换件衣服外加公鸭嗓子说话就能瞒天过海的事情只能发生在古装剧里。

    按照常理来说,她在敌人的眼中应该最多不过是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杂鱼特工”,在这个局势未稳时期,应该没有人闲到来追查她的行踪。

    不过,许多事情是不能按照常理来判断的,她之前认为自己的仇恨值不足以吸引到敌人的注意力,可事实上对方不仅很准确地找到了她的住处,还如秋风扫落叶般地查抄了她的宅邸,这多少有些超出了她的预料。

    在她所不知道的黑暗角落,或许有人正在注视着她。

    电车慢悠悠地行驶着,白茜羽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景,午后的阳光洒落,而坐在车厢内的她却分毫都没有感受到这份温度。

    现在的上海处处弥漫着战争迷雾,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没人知道黑黢黢的前方是霓虹灯还是枪口。

    拥有豪华宅邸的人是一位南洋名媛密斯辛西娅,而杀死松井的人是为了傅家复仇的虞家小姐,而知道虞家小姐就是辛西娅的人,她算来算去也只有傅少泽与唐菀——除非有人在她杀死松井之前就盯上了她,从而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否则在那个圣诞夜后,没有任何证据能将这两个身份重合在一起。

    考虑到更复杂的情况,因为松井知道关于“夜莺”这个代号,那么那个藏在军情处的内鬼很有可能早就在摸她的底细,这个人可能是通过调查谢南湘的行踪,继而摸到了她的位置,透露给了东洋人……

    可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她的身份一开始就暴露了,那么为什么她的身边一直风平浪静?如果再考虑到谢南湘这个不确定因素的话,情况的复杂程度就会以几何数倍增长……

    想到这里,白茜羽有些头痛。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考场上碰到一道很难的数学题,面色凝重地一通分析审题,带入无数公式定理冥思苦想,结果写了一个“解”字就无疾而终。

    不过,情况也没有那么糟糕。

    说实话,她不太看得起这种“海捕文书”、“画影图形”式的通缉,这是个去酒店开房间都不需要带芯片的身份证的时代,也没有满坑满谷的摄像头和人脸识别,切断了一切社会关系之后,要想从茫茫人海中找到目标无疑是大海捞针的一件事。

    再说了,“夜莺”被通缉,与我白茜羽有什么关系?

    虞梦婉被盯上,与那栋白素素同学租下的小公寓有什么关联?

    电车晃晃悠悠地行驶着,白茜羽心情平静地收回思绪,然后注意到自己对面的洋人女孩,小女孩正看着窗户上贴着的五颜六色的广告,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想起上辈子留学的时候,邻居的小女儿也是这样一个洋娃娃似的模样,那姑娘总是喜欢来她家蹭火锅,喜欢吃中国菜,跟她蹩脚地学着汉语,还说长大了要去四川看大熊猫,一时有些出神。

    白茜羽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容易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了,似乎是上次脑子进水的后遗症,梦与现实的界限总显得有些模糊。

    这时,车快要到站了,缓缓减速,对面漂亮的女孩注意到她的目光,脸色忽然挂了寒霜似的,然后恶狠狠地用英语道,“你这个下等的支那人,你不配看我,我要挖了你的眼珠子。”

    这时身旁的绅士洋人站起来准备下车,女孩跟着站起来,拉着父亲的手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扬长而去,下车前还不忘回过头,趾高气昂地朝着白茜羽瞪了一眼。

    她知道对方听不懂自己说什么,因为这个民族的人一向都无知而愚昧。果然,对方短暂地愣了一下后,挑了挑眉,慢慢地朝她露出一个微笑。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句标准而流利的英语,“三藕浮碧池。”

    洋人女孩惊愕地张开嘴巴,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绅士洋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带下了车子,车门便缓缓关闭,将一切都阻绝。

    白茜羽没有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因为很快莫利爱路就到了。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街坊,熟悉的风雨不改的叫卖声,两旁小贩挤挤挨挨兜售着新上市的瓜,糕饼,香豆,素火腿,酸梅汤之类的东西,几乎让白茜羽一瞬间都忘记了这座城市曾经受过的伤痕。

    她走进弄堂,身边一群小孩子闹的闹,跑的跑,在向各人的母亲要铜钱买零食的嘈杂声中,一个同样熟悉的声音响起。

    “噢哟,白同学,你回来啦!”

    最新网址:www.irr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