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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弈二十有余,他自小成绩优异,读书时便多有跳级,十九岁就大学毕业,以一己之力为时家开拓了金融领域的出色业绩。

    放眼整个海城,时大少也是极为出名的天才,在外人的眼中颇有传奇色彩。

    时弈也的确比同龄人成熟、冷静,经历过更多。

    可现在,他却只觉脑中一片灰白。

    许久,时弈才终于哑声开口,一字一句。

    “小柠不会同意的。”

    时清柠不可能接受。

    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柏夜息却轻轻摇了摇头:“活下去才能聊别的。”

    “不移植就活不下去了吗?”

    时弈有些难以理解。

    “他已经成功做过了根治手术,哪怕是这两个月的意外手术,也只是恢复期的正常波动,医生说他最多三年就可以完成所有的康复计划,根本用不到你来捐……做这种事!”

    时弈意在规劝,却不知他的话让听见的人更增怅然。

    康复。

    多美好的字眼。

    前世也曾有过,不输现在几分——“先天性动脉导管未闭,可治。”

    “养一养身体,等到能做手术的时候就好了。”

    可谁能想到,最后等到的却是最绝望的宣判。

    “主动脉窦动脉瘤,已经破裂了。这个畸变太罕见了,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柏夜息垂了垂眼,眼帘覆过视野里那些令人晕眩的盘旋黑影。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已经成功过一次,重来一世,依然还会是同样的选择。

    “我只是在做最保险的打算。”

    柏夜息声线平静,却听得时弈愈发烦躁:“他不需要!他要是知道……”

    柏夜息抬眼,墨绿瞳色如森似海。

    “他不会知道的。”

    时弈的声音猛然中断。

    柏夜息淡淡道:“你不会说。”

    男生笃信这一点,他的话并不是威胁,只是因为知道时大少对弟弟的感情。

    时弈不会舍得让弟弟背负这么多。

    时弈缓慢地吸了口气,明明花房四季恒温,他的鼻腔和胸腔却都在冰冷作痛。

    从内心霍然生出了一种真的没办法阻止的无力感。

    时弈原以为自己最要担心的是面对简、柏两家这种庞大势力时的无法反抗。却没料想,真正的无力感会出现在面对柏夜息的时候。

    “就算不考虑小柠,你考虑过你自己的家人吗?”时弈哑声问,“你父母会怎么想?”

    “我会安排好。”柏夜息说,“流程会在我意外死亡后开始进行。”

    男生的神色依旧冷静,骇人的字眼都被他说得如此稀松寻常。

    却听得人愈发脊背生寒。

    时弈明明是想用柏夜息父母的感受阻止他,却听见对方回答:“他们查不到这边,时家不会有风险,也不会被牵连。”

    “……”

    时弈哑然。

    时弈刚刚就觉得柏夜息知道得太多了,连十多年来一直在给小儿子治病的时家,对心脏移植都没有了解得那么清楚。

    现在时弈更觉得离谱。

    柏夜息充其量也不过十六岁,他为什么会想到这种计划,还把计划的每一个流程全部筹算妥当?

    就好像……

    时弈不可自抑地生出了一种荒诞感。

    ……就好像这么离奇的计划,当真被柏夜息成功做到过一样。

    落日已尽,晚霞在花房的半边玻璃幕墙外彻底褪去了余光。

    天际,新月初上。

    夜色清朗,明月皎皎。如水的月光流淌入花房,为站在纷繁艳色之间的长发男生镀上了一层如梦般虚幻的温和。

    柏夜息低声说:“至于秦知深和简任的事,抱歉。”

    他不仅理智,还同样坦诚:“或许我在他身边,的确忍不住会做些什么。”

    “但我不会限制他选择……我也从来不是他的选择。”

    柏夜息是认真在劝时弈放心。

    “人不会和自己的备用心脏谈恋爱。”

    “……”

    时弈看起来却没怎么领情。

    他终于确信了面前这人的确是个疯子。

    备用心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来形容自己?

    时弈心绪嘈乱,没等开口,他就听见了花房门边响起的铃声。

    他心神难安地走过去,一开门,就看到了在门外探头的小孩。

    “真的在这儿呀。”

    时清柠朝花房内看了看。

    “哥,你和薄荷还没忙完吗?妈妈说喊你们吃饭了。”

    时弈像是此时才终于回神:“……好。”

    时清柠没察觉到异样,还有些好奇。

    “你们不是要搬东西吗,怎么到花房来了?”

    时弈喉结动了动,低声道:“来搬几盆花去别墅里。”

    柏夜息说得没错。

    时弈不会对弟弟提起。

    “那我也可以搬一盆放我房间吗?”时清柠漂亮的眼睛亮起来。

    时弈点了点头,看着弟弟从自己身侧经过,走过去和柏夜息站到了一起。

    小孩还选了一会儿,才挑中了一盆。

    “还是这个吧?”

    柏夜息说:“我帮你拿。”

    时弈被声音吸引,这才回神,看见了被两人选中的花盆。

    不是什么鲜妍夺目的花朵,盆中只有一片绿色,还因为左右两侧的植株不同,第一眼看去时稍稍有些凌乱。

    “……”

    时弈认了出来,那是时清柠和柏夜息一起养的。

    一盆合种的薄荷和柠檬草。

    柏夜息拿好了花盆,时清柠问:“不然我来吧,你们还有别的东西要拿吗?”

    柏夜息看了时弈一眼,见人没说话,便摇摇头:“不用,我来就好。”

    时清柠主动说:“那我先去房间把花盆托准备好!”

    时清柠先回去,余下两人落后一步,也朝别墅走去。

    夜色静谧,晚风清凉。临近别墅大门时,时弈忽然开口。

    “他一定会发现的。”

    柏夜息脚步停了停,开口却不是反驳:“嗯。”

    薄荷和柠檬草的清淡香气一同在晚风中拂开,仿佛也为男生笼上了一抹罕见的温柔。

    “他那么聪明。”

    时弈皱了皱眉。

    柏夜息道:“我会尽力藏好。”

    别墅的房门打开,屋内温柔的灯光洒落出来,客厅里的男孩回头,笑着和他招手。

    “薄荷!”

    望着弟弟的笑脸,时弈低低吸了一口气,独自将后半句留在了心里。

    那是一个时弈不愿承认却已成既定的事实。

    他一定会发现,不仅因为聪明敏锐。

    还因为他也一样……喜欢你。

    时妈妈说到做到,说要两个小孩吃一份半,就真的给他们俩准备了三人份的晚餐。

    时清柠躲不过,只能乖乖听话,好在有柏夜息一起,时清柠还开心了点。

    薄荷确实该补补,他太瘦了。

    晚餐份量多了些,却都是养胃好消化的餐点。监督两个小朋友用餐的时候,时妈妈还问他们。

    “最近还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和阿姨多准备一点。”

    时清柠先道:“薄荷喜欢吃柠檬排骨!”

    时妈妈说:“说自己。”

    “……”时清柠不肯说,这顿都要吃不下了。

    他假装叹气:“我什么都不喜欢吃,我挑食。”

    时妈妈好整以暇:“那下回给你蒸姥姥做的花糕,她就等着给你寄这个呢。”

    时清柠立刻变了脸色:“不了不了!”

    那花糕一个比他三个头还大,他只吃过一角,之后就落下了阴影。

    时妈妈失笑。

    其实不用说她也很清楚小儿子的口味,小孩偏爱甜口,又容易吃腻,多准备些喜欢的花样给他,不知不觉就能哄他多吃一点。

    时妈妈转向柏夜息:“小柏想吃什么?除了柠檬排骨。”

    柏夜息说:“都可以。”

    “比如呢?”时夫人说,“我听阿姨说,都好久了,一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

    时清柠闻声顿了顿,看向了柏夜息。

    他又想起那个之前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

    薄荷好像对什么吃的都不感兴趣,吃饭也只是像完成任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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