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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瑄之所以先选安康里的附近的灯塔, 是因为这里道路纵横,房屋错落, 便于埋伏, 易守难攻。

    陈英遴选了四十人, 都穿轻甲,配单刀, 清一色的步兵。

    魏瑄道:“安康里道路狭窄, 除夕街上人多,马也跑步起来,且骑兵出动,容易引起百姓慌乱, 此事,只要精锐步兵四十人。”

    陈英没想到这小殿下对军中的规定如此清楚。

    军中有规定, 调动骑兵十人以上就需要将军府的调令, 萧暥休沐期间, 则由副将云越全权处理。

    “是不是要将此间情况立即报于云副将?”

    魏瑄点头, 此刻云越手中有锐士营,虽然被刘武带走了大部分, 余下人数不多,但都是骑兵,且一名锐士抵得上十个京兆尹的府兵, 如果事情不顺利,这就是强劲的后援。

    到达安康里街坊的时候,正是天色渐暗, 尚未燃灯时分,街上的人稀稀拉拉,百姓们都回家准备吃年夜饭了,两旁的民居里坊升起袅袅烟火。道路倒是畅通了不少。

    魏瑄毕竟年纪小,所以由陈英带队,两人精选了四十名轻甲武士,直扑灯塔。

    灯塔分为塔楼的围院,一围为二十名兵士,并带一楼吏值守灯塔。

    楼吏胡安是个四十多岁面相不善的人,一看就很难说话。

    陈英忽然出现让胡安隆起了眉,再一看陈英带来了四十名披甲执锐的武士,他脸色黑如锅底,“陈司长,这个时候清察司不在街上值守巡逻,怎么得闲来我这里?”

    陈英是个粗人,直道,“我要上灯楼查看。”

    “灯楼为我大雍的新年祈求福祉,神圣之地,且陛下的燃灯令也下了,此刻灯楼里正在准备点火仪式,你这带兵进去,坏了陛下的福祉,怕不妥吧。”

    “我有要事,莫拦,”陈英哪有工夫跟他掰扯,推开他就往里走。

    胡安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一挥手,一队军士从院墙两翼抄出,挡在了灯楼前,清察司的武士反应极快,也针锋相对围了上来。

    顿时双方剑拔弩张。

    “胡常任。”一道清晰的少年的声音越众而出,只见魏瑄走出人群,道,“正因为仪式关系到我大雍来年的福祉,所以皇兄让我来查看的。”

    日暮光线昏暗,胡安这才注意到他,心中大震,这晋王怎么会来这里?

    魏瑄道,“刚才是陈司长没有讲清楚,本王在这里给大人赔不是了。”

    他的态度亲和,说话不紧不慢,小小年纪却已经知道恩威并施,话说得非常得体。

    胡安心中不由一凛,打量起晋王来,他眉目清秀,少年老成,比陛下当年可是强多了。将来若有机会上位,怕是个精明强干不好糊弄的君王。

    胡安在脑子里很快就算了一笔账,陛下没有皇子,将来万一有个什么病灾的,这乱世里可什么都说不清啊,继位的可就是面前这位晋王。他是给皇室做事的,得罪了这个有可能是自己未来主子的人,完全没有必要。

    他立即换上了一张脸,道,“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更兼殿下亲自来我这僻陋之处,我当亲自为殿下引路。”

    魏瑄心如明镜,这胡安是个人精,一来一往里,不仅表态忠于皇室,还暗暗向自己表了甘愿效力的忠心。

    “如此甚好,本王会记着胡常任的。”

    胡安喜形于色,立即喝退了手下士卒,“不长眼睛的东西,殿下在此,还不退下,回去扣你们一月薪俸!”

    这些倒霉的士兵,满脸莫名其妙地被扣了钱,也没心思值守了,拖着兵器全散了。

    随即胡安笑容可掬地引着魏瑄等人向灯塔走去。

    这座灯塔设计的极为巧妙。

    灯塔是中空的,分为内外两层。外层是木塔,内层石塔。石塔的塔身满布玲珑的雕塑,期间错落十八个灯台,引燃的灯芯则在塔顶,由点火的机括点燃,灯芯点燃后,火焰会沿着雕像一路烧下来,点燃塔身的十八个灯台。到时,整座石塔成为一座巨大的灯,璀璨夺目。

    而木塔的塔壁四周则嵌着栈道一般的阶梯,围着里层的石塔盘旋环绕上去,一边登塔,一边可以如移步换景一般欣赏塔身的雕塑。

    苍青跟他说过,靡荼之花有无数枝蔓触角,为暗红色,蔓延横生,会将蚀火和毒瘴传播出去。

    可是魏瑄看这塔身光溜溜的,并没有见到什么枝蔓,难道是藏在雕塑的缝隙里?

    他一边寻思着正要登楼,忽然听到一道苍老的声音道,“殿下且慢。”

    循声望去,阴影中走出一个明华宗的老修士,拦在了他面前,“诸位,不能上去。”

    “老先生,是陛下让我来查看的。”魏瑄依旧和气道。

    “这塔中镇压着十万恶灵。”塔内灯光昏暗,把老修士的脸照地半阴半阳,有点诡异,“若是死于此地,我明华宗不超度被恶鬼吞噬之魂。”

    一听这话,原本走在前面带路的胡安嗖地退了下来,满脸愁苦道,“殿下,我想起来,得去看看外面那些士兵,这一说扣薪全散了,不成体统!”

    魏瑄知道他这是要逃了,那最好,免得碍手碍脚。

    陈英像赶鸭子一样,不耐烦道,“去吧去吧。”

    胡安如获大赦地跑了。

    陈英虽然不信邪,但是这地方被那老修士一说,却莫名地透出一层狰狞来。

    这里台阶陡峭,每一层都有数个门洞通向塔外的眺廊,门洞里设埋伏,倒不是没有可能。

    于是他道,“殿下,我带些人先上去探路,你坐镇中央。”

    魏瑄冰雪聪明,陈英这话一说,就知道了他的潜台词:带着小殿下在身边,还要分心保护。碍手碍脚,做事都不利索。

    陈英有这念头很正常,魏瑄想想自己常年在深宫中,也确实没什么本事,点头答应。

    他道,“陈司长小心。”

    陈英手里拿着一盏风灯,率先带队走了上去。

    楼道很窄,只能一个人通过,沿着外塔的塔壁回旋上升,台阶又高又陡,扶手很低矮,都不到腰。越往上走,就越觉得头重脚轻,往下看摇摇欲坠,似乎整个塔身都会随时歪斜倾倒下来。

    魏瑄一边往上走,一边看着塔身的雕塑,这些雕塑大多是宗教内容,光怪陆离,雕塑是镂空的,有无数孔洞,这大概是为了透光?

    塔内灯火昏暗,成因他们在他上面一层,只能隐约通过脚步声和闪烁的风灯辨明彼此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头顶上灯火像被狂风吹般一阵晃动。

    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黑暗中忽然暴出一声惨叫,一个士兵直直坠落了下来。

    他坠下来的时候,魏瑄正好跟他对了一眼。

    只见那人脸色铁青,眼睛和嘴巴都惊恐大张着,见了恶鬼一般。

    魏瑄刚想喊话问陈英是怎么回事,就听陈英道,“殿下,快,撤!蛇,有蛇!”

    他话音未落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又一个士兵坠塔。

    陈英扯着嗓子下令,“后队改前队,快撤!快!”

    清察司的士兵都是从北军里选调的,不比萧暥的锐士营是沙场血海里磨出来的劲旅,没那么处变不惊。

    这下面的士兵纷纷撤退,但是塔内楼道狭窄,根本转不了身。加之光线昏暗,几十人挤在楼道上顿时队形就乱了。推搡间又有几人坠塔。

    魏瑄见状赶紧道,“撤到塔洞里!”

    可是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在黑暗狭窄的楼道里听起来毛骨悚然。好像是无数的鳞片摩擦石壁的声音。

    风灯的幽光下,无数细长赤红的蛇从塔身的孔洞里钻了出来,密密麻麻吗。

    那些蛇极为灵活,速度奇快,凶猛无比,弹跳起来就向一个士兵窜去,那人吓得手都哆嗦了,拿刀空中胡乱挥舞一阵,被那蛇像索命的细绳缠住脖子,一口咬下,瞬间那人的脸就僵硬铁青,瞪着眼珠满脸惊恐地坠落下去。

    和前面魏瑄看到的那人如出一辙。

    他心中大骇,一边敦促士兵赶紧退到外塔的门洞,一边利落地将一条蛇窜起的蛇砍成两段,

    谁知那一分为二的蛇,还没落地,前半段身躯竟然又蓄势弹起,再度向魏瑄袭来,魏瑄眼睛都不眨一刀准确地凌空把蛇头砍成两半,下半段的蛇尾竟然缠住他的脚踝。

    这是什么东西?剧毒无比还砍不死的蛇!?

    这时陈英已经指挥余下的人退出了楼梯,退到了门洞里,清点了一下人数,只剩下三十多人了。

    饶是他究竟沙场也没见过这种东西,“这是蛇还是魔物?”

    他们还来不及片刻喘息,瓦间又传来淅淅索索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蛇群追到门洞里了!

    他们退无可退,真只剩下跳塔自杀一条路!

    魏瑄心念一顿,难道这些蛇想逼他们跳塔?

    蛇这种爬虫,智力低下,竟然会有这种心思?成精了?

    而且这是寒冬腊月了啊,前几天大雪冰封,就算这种蛇再有魔性,也不至于腊月里不冬眠,还如此活跃。

    陈英咬牙切齿,“拼了,这些爬虫想逼老子跳塔,休想!”

    魏瑄一把拦住他,忽然问“陈司长,你的灯是不是落在塔顶了?”

    陈英搞不懂都要命关头了,这孩子怎么还舍不得个风灯。

    “没有,拿灯的士兵,连人带灯一起坠楼了”

    那么这塔顶幽幽的光是什么?那光极为幽暗,忽明忽暗。黑暗中看不真切,魏瑄才以为是谁慌乱把风灯掉那里了。

    “有弓吗?” 魏瑄道。

    蛇群近在咫尺,陈英完全搞不懂这小殿下在想什么,难道一箭射死一条蛇?这么暗,看都看不清啊!

    但他二话不说,还是取来一张弓。

    就在这时,一条最近的赤蛇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嘶声,凌空弹起,像一只毒箭般向他们射来。

    魏瑄眼疾手快搭弓上箭一气呵成,一箭飞出急如星火,穿透那条蛇后,余势不减,将那忽明忽暗的红光也刺了个对穿。

    顿时四周忽然寂静了下来,连那毛骨悚然的悉悉索索声也消失了。

    陈英目瞪口呆,“殿下……好箭术!”

    魏瑄淡淡道,“跟萧将军学的。”然后沉声道,“跟我上楼。”

    “但那些蛇?”有人还心有余悸。

    “那些蛇是障眼法,小伎俩,我们没有准备才着了道。”

    说着他一马当先地走在了最前面。

    本来被吓得已经腿软的士兵们,看着才十几岁的小殿下走在了最前面,顿时也来了精神,怎么也不能胆气还不如一个久居深宫的孩子吧?

    但是当他们再次爬上楼梯,看到石塔时,所有人都震惊了。

    只见此刻塔身上遍布着暗红色的蔓枝,像无数的触手蔓延伸展。

    难道这就是刚才看到红色的毒蛇?

    接着魏瑄看到了自己射出的箭,正穿透了石塔顶端的一朵硕大的色彩靡丽的花朵。靡荼之花吗?

    这东西的枝蔓横生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怎么铲除它?

    老修士望着塔内的光线一阵明一阵暗,对一个弟子道,“快,把这里的情况报告宗主。”

    *** *** ***

    到达撷芳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撷芳阁处于尚元城的正东,对着车马如流的朱雀大街。

    入夜了,吃完了年夜饭的人都携家带口地出来逛夜市,街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谢映之的马车为了低调,没有走朱雀大街,而是绕道走斜旁一处偏僻的小路,看来玄首对如何躲避狗仔队颇有心得。

    马车七拐八弯就在撷芳阁前一处幽僻的地方停下,有两名玄门的弟子已经迎候在那里了,趁着谢映之跟他们交代些什么的时候,萧暥闲闲踱步出去。

    撷芳阁楼高五层,富丽堂皇,这在古代已经是叹为观止了。

    其实在大雍朝是有禁制的,不许民间的楼房高度超过皇宫的紫阙金台,但是这是个乱世,还有谁管这门子规矩。

    就在这时,阁楼前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声。

    人流纷纷朝一个方向涌去,那些人前呼后拥,甚是疯狂。萧暥有一种如果不跟着他们走就要被撞倒的感觉。

    若非在古代,萧暥肯定是以为哪位大明星来了。

    他被人群裹挟着走出了十几步,就听见周围的人道,“贺紫湄!看!贺紫湄的车驾!”

    萧暥个子高,虽然站得远,视线却毫不费力地越过众人的头顶看去。

    只见朱雀大街两旁灯火通明,一辆奢华精致的马车徐徐驶来,停在了撷芳阁前。

    车停下后,几个侍从上来提起车帘,顿时人群沸腾了。

    萧暥遥遥看去,只见一个秀美婀娜的背影,从车上款款下来。她穿着华美绝伦的服饰,长长的裙裾逶迤拖地。

    平心而论,不如容绪设计的那件霓裳,轻若浮云,柔若烟霭,仿佛是瑶池赴宴归来的神仙……

    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萧暥赶紧刹住,好险,差点被容绪设计师的审美带歪了。

    萧暥在现代没有追过星,这回到古代他倒当了一回追星族。

    贺紫湄往楼台上走去,人群追逐着顿时涌起了一阵推搡,萧暥一个没站稳,撞到了一个人的手臂上。

    黑暗中,闹哄哄一片,彼此都看不清相互的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道个歉,那人回过头恶狠狠道,“滚!”

    萧暥默默滚开了,他也没话说,是他先撞人家的。只是那个人的手臂有些奇怪,好像是条假手。所以才恼羞成怒吗。

    他刚被骂地有点懵,忽然手腕却忽然就被人抓住了。

    黑暗中也看不清来人的模样,就听声音道,“才一转眼就不见了,还真容易丢,你能让先生省心点吗?”

    “公子是……?”他莫名其妙被一个陌生人牵着手往外走,怎么也得搞清楚对方是谁吧?

    “我叫苏钰,先生让我来找你。你怎么回事?一眨眼就不见了,真是。”

    苏钰娴熟地牵着他,逆着人流往外走,萧暥发现这人对挤人堆倒是颇有技巧,很快就钻出一条道来,两人沿着撷芳阁高大的廓城下走着。

    苏钰一边走,一边还絮絮叨叨道,“贺紫湄今晚有献乐,待会儿你就能看到,你跟着这些人瞎混什么。第一次来大梁罢?”

    萧暥:……

    “这种宴会以往每年除夕都有,不过去年被萧暥禁了,他自己孤家寡人,还看不得别人快活!”

    萧暥:嘴真毒。

    玄门的弟子难道都这风格?

    苏钰见他一直不说话,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走出人群,借着撷芳阁前的微弱灯火,萧暥才看清苏钰的模样,他二十出头,眉目清朗。

    苏钰也看清了他,顿时一愕,“难怪先生要把你找回来,这一丢,怕是被人带走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好像丢了只小猫小狗?被人带走?

    等等……这苏钰是不是觉得他脑子不大好使?

    果然苏钰投来了看智障的眼神,“现在世道人心险恶,你这模样不要在外面瞎逛,还好天黑了,不然遇到人贩子把你卖到北狄去。”

    听到北狄,萧暥心中一凛,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

    他前几天就听说阿迦罗已经开始启动统一十八部落,不知道进展怎么样。

    还有小嘉宁,上回让程牧传的信收到了没有?怎么她和程牧都一点回音都没有?

    正寻思着,他已经随着苏钰信步走进了撷芳阁。

    撷芳阁和容绪带他去的清颐楼布局有点像,但是撷芳阁明显更豪奢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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