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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钢回家时已经入夜。

    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盛夏夜的沐兰会开始了。

    萧暥并没有立即杖责瞿钢,而是给了他一段时间的假期,去照顾家中伤残的兄长。

    瞿安的腿状况很不好,天热化脓腐坏,都要长蛆虫了。屋子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大夫来匆忙瞥一眼,连屋门都不愿意进。

    站在屋外对他说,这腿已经坏死了,得切掉。

    但是瞿安身体虚弱,切除了腿之后多半是撑不过去的。而且之后草药膏方滋补养血,银钱如流水,瞿家贫寒,也治不起。

    小乙当时就说帮他去搞钱,被瞿钢严厉制止了,他知道小乙搞钱的方法是他的老本行。

    小乙是个惯偷,手脚极为利落。

    当时瞿钢的铺子新开不久。跟着新店开张的热闹劲儿。小乙就来摸客人的钱袋子,被瞿钢抓了个正着。

    瞿钢见他孤苦零落,但身手机敏灵活,是个做侦查哨探的好材料,于是就将他收入了锐士营。

    当然加入锐士营后,这些市井恶习都必须戒掉,不许触犯军规。

    于是小乙跟他那帮江湖上的兄弟狠狠得瑟了一番后,喝了散伙酒,从此改邪归正。

    锐士营遴选严格,小乙只觉得自己是撞上了天大的运气。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底子差,平时训练极为刻苦,一心指望着将来有机会能上战场,能像瞿总头那样在火烧尚元城这样的大役里拔得大功,让将军都注意到自己。

    少年心气,在黑暗的世道里看到一点烛火,就以为是阳光,不顾一切朝着那里奔跑。

    直到提拔他的瞿总头出事了,才知道原来这世道从来都没变。终能把刚刚冒头的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迅速掐灭。

    北宫浔纵马闹市,打断人腿,什么事儿都没有,而瞿总头被杖责一百军棍。

    他不服。

    瞿钢走到家门前,没看到小乙出来,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拜托他在家照顾瞿安吗?

    随即他就看到家门前围满的人。

    瞿钢心里猛地一抽紧。

    上一次家门口围满人,他一进门就看到家里被砸得稀烂,满地狼藉,哥哥躺在血泊里,双腿全断了。

    这一回家门前又是围得水泄不通,出了什么事?!

    他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几步冲上前拨开人群。

    只见屋里,一盏豆灯下。

    床榻前坐着一个人。

    这一看之下,瞿钢刚才还火烧火燎的心,顿时像沉入了冰湖里。

    那人白衣如云,仪容清雅,气度高华,只是端坐在那里,便自有一种霜天月洗的空旷玄远之气。

    屋子外的街坊邻里们,显然都是来围观这位下凡的谪仙的。

    瞿钢恭恭敬敬上前,问道,“请问先生是?”

    那人道,“晋阳谢映之。”

    他的声音浅淡,在瞿钢听来却如同心底震响一个炸雷。

    瞿钢赶紧下拜道,“求先生救我兄长!”

    谢映之浅浅虚扶道,“我自会尽力,你且起身。”

    说着他便抬手从案头的药匣中拾起一片轻薄的小刀,切开化脓的伤口,刮去腐肉。

    夜风微微吹拂起他的衣袖,满室脓臭中,隐隐生出一丝淡雅清玄的香气。

    *********

    华毓楼下面已经围满了清察司的兵士。小乙当然不会直接往下跳去自投罗网。

    他跃出窗外后,就地一滚,就攀上了屋脊。

    “追!”萧暥下令。

    楼下的清察司官兵随即跟上。

    虽然已是夜阑时分,但今天是沐兰会,街上依旧人流涌动,清察司的官兵在人群中费劲地穿梭,行动远远没有在屋檐上飞奔的小乙来的快。

    但他们人多,每条街上都有巡逻队,信号焰火一放,就开始四面八方合围起来。

    一时间,楼下灯火涌动,观热闹的人群纷纷避开到街道两边,翘首观看。

    百姓还以为是什么新增的节日戏码,望着屋檐上飞奔纵跃的身影,和街上涌动的灯笼和追兵,津津乐道地谈论着。

    萧暥对陈英道,“清察司只要跟上人就行,放信号,调云越过来。抓人交给他。”

    清察司的署兵战力和锐士营不能相比,现在小乙夺路而逃,催逼太甚,反倒会有死伤。

    就在这时,魏瑄趁他一个不注意,翻身跃出了窗户。

    萧暥追到窗前,就见他脚尖一点,跃上房檐。急追小乙而去。

    萧暥脑壳疼啊。

    这熊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

    ***

    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一轮圆月照着屋檐上一片清霜。

    夜风一吹,魏瑄的头脑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问苍青,“小乙去哪里了?”

    苍青道,“现在清乐坊,正往川阳街方向去。”

    “好。”

    魏瑄身形轻捷,脚下如风,抄近道直扑川阳街。

    街上围观的人群见了,发出一阵阵喝彩!今晚这节目够劲!一个比一个厉害。

    清察司的士兵在人群间穿梭,渐渐地就落下了距离。

    这小乙是梁上君子出身,对屋檐上的大梁城,比下面的熟悉多了。他在屋檐上,闭着眼睛就能脚步如飞。

    魏瑄毕竟很少爬人家屋檐,最多也就翻过几次将军府的院墙,加上药力作用,视线恍惚,颇为吃紧。

    每一步跃出,脚下都似是深渊,但也就他这一股冲劲,不顾一切追了上去。

    连他也不清楚他是要追上小乙,还是要逃避某个人。

    他心绪不宁,等到他赶到川阳街,小乙早就没了踪影。

    “他去了千家坊。”苍青道。

    远处一个信号焰火升起。

    萧暥一看那方向,不妙,百眼窟千家坊!

    上次为了救出云越,提兵查抄过千家坊,这地方就是白天去也是盘头路,错综复杂,一进去就找不着方向。更别说是夜里。

    *********

    药炉里微微传来沸声。

    瞿钢刚想去查看。

    “不用管,再熬一刻。”谢映之正在给瞿安敷伤药。

    瞿钢实在是佩服这位谢先生,屋子闷热得很,还有一股化脓腐烂的气味,连大夫都瞧一眼就掩着鼻子出去了。

    别说他人,就是他自己待久了,都憋的满头大汗。这位谢先生却神情自若,容色悠冷,自是清凉无汗。

    瞿钢不得不暗暗佩服,果然是谪仙吗?

    腐肉刮去,伤口也清洗了,屋子里弥漫了几天的腐臭味稍稍散去了。

    谢映之站起身道,“后日我再来换药,且让你兄长好生休息。”

    瞿钢深深一拜道,“先生之恩,无以为报。我……”

    “不必,”谢映之似知道他要说什么,淡淡道,“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必谢我。”

    瞿钢不由佩服,谢先生果真玄门高士,风骨品性,让人心折。

    就在这时,街上传来一阵喧嚷声。

    谢映之走到窗前看去,微微蹙眉,“云副将?”

    只见云越正率兵向这边过来。

    瞿钢一看着阵仗就知道出事了。

    他赶紧一道,“先生,兄长拜托你了,我去帮忙!”

    片刻后,

    云越挑眉看他,“瞿钢,你已经除名,还来做甚?”

    瞿钢道,“将军,我就是一大梁百姓,但那一带我熟,可以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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