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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关着,有灯光隐隐透出漏窗。

    厅堂内,曹满开门见山道:“先生支开孟府令,必有指教。”

    黑袍人看着室内奢华的装饰,略带惋惜道:“曹将军打算在此度过余生吗?”

    曹满凝目注视着他,戒备道:“战败之人,承蒙魏将军不杀,还有别的选择吗?”

    黑袍人叹道:“曹将军还是信不过我。不肯坦诚相告啊。”

    曹满被他一语道破,干脆道:“先生要老夫相信,也该拿出点诚意,不如坦率告诉老夫,你是谁?来此何干?”

    黑袍人道:“我不能告诉曹将军我是何人,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的目的。”

    “我要让曹将军再回凉州,重新成为坐拥数十万凉州军称霸西北、威慑四方的诸侯。”

    他的声音很轻,却似重重一锤砸落曹满心底,激起轰然的声响。

    曹满的眉头禁不住耸动了下,眼前仿佛再次看到西风卷起雪沫,狼烟马嘶的战场,那连绵的群山下巍峨的城墙,沉重的城门洞开,阳光照着城门上硕大的铜钉反射出刺目的光芒,披甲执锐涌出城门,在雪地上踏出凌乱的马蹄印。

    他死死盯着黑袍人,拢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拳,小眼睛里却疑云重重。

    沉默半晌,他一字一顿道:“要让先生失望了,老夫乃此间一富家翁而已,安敢再指望回到西北。”

    黑袍人唇边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曹满这反应,他毫不意外。

    曹满果然是老奸巨猾,他生怕自己是魏西陵派来试探他的。

    看来他还是不了解魏西陵,以己度人罢了,魏西陵做事光明磊落,不会行此诈术。

    他淡淡道:“曹将军困在此处数月,大概不知道外边发生的事情,那么我就告诉将军罢。”

    曹满靠在凭几上,装出一副兴味索然的样子,暗中却洗耳恭听。

    “两月前,萧暥从凉州撤军,如今镇守凉州的是曹将军的次子曹璋。”

    曹满眼皮跳了跳:“璋儿?!”

    他声音清冷明晰,“曹二公子现在已经是皇帝亲任的凉州牧了。不但如此,曹将军的前属下崔平等人依旧任原职,凉州军旧部都保留了下来。如今听候曹二公子调遣。所以,凉州实力犹在。”

    “二公子虽然是萧暥委任的凉州牧,但他更是曹将军之子,绝不会忤逆将军,只要曹将军能离开此囹圄,回到西北,便是登高一呼百应。”

    “届时,曹将军旧日的麾下将领,几十万凉州军将会再次拥护曹将军为凉州之主!”

    曹满掩不住目露精光,猛地直起了背脊:“璋儿一向对老夫唯命是从,是个老实的孩子,崔平等将也还堪用。但是……”

    他目中的光芒转瞬又黯淡下去,重重道:“这里戒备森严,老夫如何离开此地?”

    黑袍人笃定地一笑,“曹将军的机会就要来了,这一两年内,北宫达和萧暥之间有一场大战。”

    “萧暥要和北宫达开战?”曹满愕然,

    他都有点佩服萧暥这小狐狸了,野心还不小,凶起来真是谁都敢咬,连他都不愿去惹北宫达这头燕州熊。

    “一旦战事起,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曹将军,我已经物色好了永安城中的内应,等到魏西陵离开永安城,东北战火一起,我们就趁机带曹将军离开此地,重返西北,再图霸业。”

    曹满立即明白过来:“你们是要我从西北进兵中原,与北宫达东西夹击萧暥?”

    如此一来,萧暥将要面对东北、西北两面战场,就算他有魏西陵助战,但是北宫达数十万熊豹营的实力,加上他的凉州狼,鹿死谁手可就不好说了。

    此时,窗外雨声渐疏,黑袍人提笔递给曹满,“时间不多了,曹将军请尽快落笔罢,以免孟府令生疑。 ”

    曹满犹豫着接过笔,在刚才的片刻之间,他的心绪大起大落,一时间还没有从起伏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黑袍人微笑道,“曹将军就要离开此处了,还在意这封书做什么?”

    曹满浓眉一簇,饱蘸了墨,由于他心情激动,落笔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没想到短短几月,一切竟然那么快就要翻盘了!

    ……

    连天的大雨渐渐变成淅淅沥沥的细雨。

    黑袍人回到草堂后,坐在桌案前,展开曹满的亲笔书。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将葬马坡之役的前因后果全部都写下了。

    呼延钺不解道:“主君,这封书是曹满替萧暥辩解的,我们留着无用,不如烧了。”

    “既是无用,又何必多此一举。”黑袍人悠然道,随即将绢纸叠好,收入帛袋中。

    呼延钺想了想,觉得有点绕,遂放弃了。转而又问:“主君为何要帮曹满东山再起?”

    “你还看不出来么?萧暥吞襄州、并凉州、剑指东北,他有统一九州的野心。而一个强大的中原王朝将是我们无法战胜的,只有九州分崩离析,军阀割据混战,才有我苍冥族的机会。”

    他森冷道:“我要九州燃遍战火。”

    一听到打仗,呼延钺立即目光灼灼,“主君,五十死士已训练完毕。”

    黑袍人道:“好。但是还不够,一旦战事起,我们需要一支自己的军队。但这里……”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了,看向窗外。

    “谁!”呼延钺手中一道锐利的寒光已经破窗而出。

    池塘边,悉嗦草丛里紧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呼延钺随即追了出去。

    片刻后,他如铁钳般的大手中抓着一只三花野猫。

    “主君,是一只猫。”他说着就要习惯性扼死。

    “且慢,”黑袍人道:“猫生性好奇,它并不是偷听你我说话。”

    他看了眼呼延钺手中那只瘦骨嶙峋的小东西,“只是普通的猫,放了吧。”

    呼延钺道:“可也难保这猫不会被什么人用秘术操/控了。”

    “是么,”黑袍人冷道,抬手接过了那只瑟瑟发抖的猫。

    ***

    公侯府

    戌时,风雨潇潇掩映着书房里一点孤灯。

    今天是上元节,但是因为下雨,永安城里清净得很,没有了往日的喧声和焰火爆竹的声响,只有天地间无尽的雨声。

    若非上元节,魏西陵鲜少有灯下闲坐的时刻。

    风吹过,窗户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他敞着窗户,任凭寒风入襟怀。

    忆起少时,遇到上元节下雨,萧暥就会可怜兮兮地趴在窗口,或者挎着他的小布包站在门前,掂着脚抬起小脸巴巴地望着天,站得久了,长睫上沾着雨沫,一双眼睛盈盈闪闪,楚楚怜人。他知道等了一年的上元灯会多半没了。

    其实,从他一个小不点时来到永安城,到他十多岁离开,也不过九年的光景,其中还有两年是在军营度过的。

    算起来,他在永安城度过的日子不到七年。而就这七年里,还有两年下雨,上元灯会取消了。萧暥真正逛的灯会只有五次。

    魏西陵十四岁从军,时常被魏淙派往楚州,能陪着他一起逛灯会的,就剩下寥寥三回了。

    灯下细数,年少时快乐的日子,竟是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但是一桩桩一件件,点滴锱铢,魏西陵都记得分明。虽然那人已经忘记了。

    魏西陵也不会再提及。

    谢映之说过,萧暥什么都不记得是最好的。

    他宁可独自担起他们两人的记忆,把所有的过往。无论是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前世今生,都深埋心底。

    他清劲修长的指间握着一枚小巧的锦袋,那是西征时编结在一起的青丝。

    夜已深,今夕上元江南大雨,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大梁可有明月华灯相映?故人可安好。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清晰地响了两下。

    门外传来了家老的声音:“君候,孟府令来了。”

    这个时候?魏西陵立即感觉到情况有异。

    随即他站起身,取出沉香木匣,将锦袋搁在了连理珠旁收好。道,“请他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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