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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辞权当没看见,“就算是薛潜,他当年自虐似的用功,搞得心理都扭曲了,花了十三年才升到守境,哪比得上我一年连升三级,入门五年就够收徒了,我这才叫天生颖悟,但我不想收徒罢了,有徒弟怪麻烦的,不就端茶洗衣倒夜壶吗,我自个儿都能干,等等……”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流露出洞悉天机的目光,“你是有意不想让那孩子升级?让他永远困在玄门。”

    “今天这个傅昆不会是你派去的吧?”

    卫宛眸光冷峻。

    墨辞摸着下巴:“魏瑄如果憋不住把傅昆揍一顿,罚上加罚,就要扣掉整整一季度的学分,大师兄,你这样有点损啊。”

    如今魏瑄既失去了秘术,又不会玄法,废人一个。如果不能通过年考升级,或者升级地极为缓慢,比如要花上十年升到识义级,再花上二十几年升到破妄。到时候,魏瑄都已经年过花甲了,还能有什么作为?就算他是个魔头,也没有什么公害了。

    岁月蹉跎,朱颜白发,世间还有什么利器堪比光阴之剑更锋利呢?

    这就叫做温水煮青蛙,慢慢耗死他。等到他须发斑白时,一生已经过去。蓦然回首间,年轻时波涛汹涌的岁月,曾经乱世洪流间惊艳了时光的人,都不过是茫茫江上一道飘渺的远影。

    魏瑄是自愿入玄门修行的。既然入了玄门,就要遵守玄门的规则。

    魏瑄曾经是卫宛的学生,卫宛了解他,魏瑄某些方面像魏西陵,做事极为认真,这样的人遵守规则起来,就会和玄门的升级制度死磕到底。

    修玄法未必能化解他的心魔,但是,修玄法却能困死魏瑄的脚步,让他一生都无法踏出玄门。

    卫宛道:“他修秘术,有心魔,我不得不如此。但是他未犯大过,我不能将他关进断云崖。”

    墨辞有点佩服,这一招太隐晦了,杀人于无形,都不需要将他关在断云崖。玄门的一套规则,自然能把魏瑄耗到在这里终老。

    卫宛看向他:“所我要让你看看他的气运。”

    墨辞看着山风中汗流浃背地干活的魏瑄,道:“如果我就说他器宇非凡,非池中之物,虽然现在潜龙在渊,但必有冲天之时……”

    “当真?”卫宛目光一利。

    墨辞:“那就是我有意坑他了。”

    卫宛被他气得一口气噎住。

    墨辞继续吊儿郎当道:“如果我还嫌坑他不够,就再加个有弑君之相帝王之命,他是不是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但我跟他无冤无仇的,干嘛要坑他?”

    卫宛听得他说了一大堆,以为就要到点上了,结果全篇废话,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就在这时,山间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如晴空惊雷,简直像要把山谷劈开一般。一时间震得动山摇。

    弟子们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顿时慌乱起来。

    墨辞皱起眉:“这个睡神怎么醒来啦?不妙啊。”

    他话音未落,下方又传来哗啦一声响,就连正在修缮的破屋像倾斜的水面,摇摇晃晃地垮塌下来。

    傅昆正躲在檐下,抬起头时,脸色惨变。

    原来他被刚才这一声嘶吼惊到了,吓得躲到了废屋里,慌乱中大概撞倒了一根松动的廊柱。

    “闪开!”魏瑄飞身掠上前一把拽起傅昆,利落往外一抛。

    紧接着坍塌的屋顶轰然砸下,烟尘腾起。

    “阿季!”

    倾倒的木柱狠狠砸上了魏瑄的肩胛,他敏捷地就地一个滚翻,在屋顶完全塌下前撤出了屋子。

    呆坐在地上的傅昆惊魂未定,知道这回犯了大过,哆嗦道:“季……季师弟,你没事吧?”

    盛忠赶紧去搀扶魏瑄:“这还没事,你长眼吗?”

    傅昆失色道,“那、那我这就去找齐师叔。”

    “不必。”魏瑄撑膝站起身,一边安抚盛忠道,“只是皮外伤。”

    周围的弟子也闻声都纷纷围过来,要送他去漓雨水榭。

    “我无事,”鲜血染红了青衣,他摆手道,“开课的时间快到了,你们别耽搁了。”

    又拍了拍盛忠的肩,轻松笑道:“你也去上课罢,我自己去就行,你一脸惊慌,齐师叔还以为我打架了。”

    然后他独自朝漓雨水榭的方向走去。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啊?”魏瑄走后,总算有人想起来。

    “不用慌,就是个大宝贝睡醒了,练练嗓子!”墨辞站在阙台上,嬉皮笑脸地朝他们遥遥招了招手。

    众弟子看到旁边一脸严肃的卫宛,赶紧散了。

    “这孩子不错啊,看你干的事儿。”墨辞不怎么尊敬地瞥了一眼卫宛。

    卫宛严肃道:“慎在于畏小。”

    墨辞道:“你真怀疑他是魔头,也别这么折磨他了,直接把他关断云崖还图个清静。”

    卫宛不想跟他废话,谢映之曾说过,如果魏瑄犯下大错,才能将他关入断云崖,而且,谢映之也说过,若他将来犯下滔天大错,与他同罪。

    这些没必要让墨辞知道。

    卫宛道:“怎么惩戒是我戒律堂的事。”

    “我也就是个建议,我记得不错,断云崖底十八层,还关着百年之战留下的老魔头,当年薛潜一把火烧穿断云崖都没有把那老魔头给烧死…”

    卫宛冷冷看了他一眼。

    墨辞还没有自觉,“这孩子在你眼里横竖已经是个魔头,那还让我观什么气,直接扔断云崖底。老魔头小魔头关在一块儿,岂不快乐了。”

    卫宛按着扶拦的手骨节暴起。

    “没事儿还能交流交流经验。”

    墨辞笑嘻嘻:“这不叫坐牢,这叫深造。”

    卫宛深吸一口气保持风度,警告道:“你今天话太多了。”

    墨辞:“哎?不就是你约我来说话的吗?”

    卫宛眉峰紧簇。

    此人就是这样讨嫌,问他一句话,能七拐八弯地兜出十几句不相关的,再好的耐心也被他耗尽了,也只有谢映之这样的好脾气能容忍他。

    墨辞感觉到空气中微妙的寒流,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卫宛擦黑的神色,“你现在大概是想一脚将我踹下去,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卫宛终于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滚。”

    漓雨水榭

    “怎么弄的?”齐意初替他肩背缠上棉纱。

    “我自己修屋顶时不小心压到的。”魏瑄边说,边不好意思地拽起衣衫。

    最近因为受罚修屋子,整天灰头土脸的,有一阵没有来了。他才发现这里不仅增加了不少罕见的花木,还有几位清秀的女弟子正在侍弄花木。

    随即他一眼看到了花木间,还有一株种在沉香木盆里的千叶冰蓝,心头不由一震。

    “这花我认识,可是千叶冰蓝?”

    齐意初倒是有些有些意外,这孩子知道的不少。

    在魏瑄的旁敲侧击下,齐意初道:“映之托我想想办法,如何能让它开花。”

    “为何要它开花?”魏瑄的心顿时纠紧了。

    齐意初轻叹:“说是有一位友人病重。”

    魏瑄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脱口道:“我可以帮忙。”

    “也好,”齐意初向来善解人意,“你的伤还需要休息一阵,我正好和大师兄说给你一些假期,我这里缺人手,你的草药图谱画得好,可以来帮忙罢。”

    从漓雨水榭出来后已是入夜时分,魏瑄一直在考虑怎么栽培千叶冰蓝才能让它开花。

    他先想到了去问苍青,但是入玄门就等于斩断和苍冥族的一切联系,萤石他是万万不能带的,就去不了灵犀宫。

    而且,如果苍青真知道,谢映之早就问出来了,也没必要让齐意初想办法。

    看来灵犀宫的典籍里也没有让千叶冰蓝开花的方法。

    魏瑄一边想,一边向藏书阁走去。

    玄门的藏收藏着数千典籍,作为一个小小的初蒙学生,魏瑄只能到藏书阁翻阅资料。

    可他还没走进藏,就被赶出来了。

    “出去出去,没见扫地呐!”

    灰尘腾起,魏瑄猝不及防吸进一口,呛得嗓子辣。他现在就是一个没有秘术护体的普通人。

    藏书阁前还徘徊着五六名玄门弟子,隔着淡黄的光雾里腾起的灰尘,战战兢兢往里看去。从没见过扫地脾气那么大的。

    “走走走!”又是几名玄门弟子被扫地出门。理由是妨碍公共卫生。

    “你怎么还不走?”对方凶声恶气道。

    魏瑄乖巧道:“你先不要用扫帚指着我……”

    “是你?”对方发现是害他来这里的倒霉小子。

    魏瑄道:“要不你先放我们进去,有什么不忿,也可以说说?”

    片刻后,

    墨辞不平道:“我这是因言获罪的典范。”

    一名弟子很了解他:“师兄,你是不是在戒尊面前又乱说了什么,才惹他生气罚你的?”

    墨辞道:“他让我说的,我实话实说了,然后我就在这儿了!”

    魏瑄奇怪,“所以你说了什么?”

    众人都看向墨辞。

    墨辞叉腰:“不就说他年纪大,说他不洗澡吗?”

    另一头,书案前,卫宛眉心跳了跳。

    他的案头放着几份从各地玄门分堂送来的文书:最近富春、南野、故漳等县的墓地都被人给挖了,被挖的都是新坟,尸体不翼而飞。这事儿在当地闹得人人心惶惶。

    卫宛眉宇深蹙,前番魏西陵就来书知会,在永安城郊发现了苍冥族踪迹,提醒玄门加以防范。

    他站起身深深凝视窗外的寒夜,仿佛感觉到了黑暗中破土而出,蠢蠢欲动的气息。

    燕州

    绣衣使者带着北宫达的回复启程前往大梁了,北宫达为表对天子的敬意,亲自送到城郊。

    东方冉在远处的人群里阴森森地看着。

    北宫达是既想要当霸主,又不肯放下世代公卿的名望,贪婪且多疑,难以掌控。所以他选择北宫皓。

    北宫皓有野心,且深恨萧暥。愤怒的人总是容易被掌控。

    但北宫皓永远不会知道,正是他东方冉让俞珪献计给北宫达,使他出使大梁的。

    他为了自己的野心和复仇,将北宫皓推倒风口浪尖。

    此时还是二月初,冰雪未融,道路难行,献给天子的珍品宝器也需要遴选和准备,所以北宫皓出发的时间定在二月下旬。

    东方冉一边在雪地里走,一边想,如今北宫皓准备乖乖上路,俞珪也可以高枕无忧了,这件事上俞珪还欠了他一个人情。

    他正琢磨着怎么让俞珪还最有价值,就在这时,一道诡异的风声在耳边掠过。

    他惊抬头时,就见漆黑的鸦羽扑棱棱地刮过。

    那是一只渡鸦,正张开翅翼掠向一片低矮的房檐。

    东方冉想起来,那里是郢青遥以前的旧屋。

    他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掀起兜帽跟了上去。

    推门进去,屋子简陋,丝毫看不出是个女子的住所。

    里面桌案翻倒,竹简书籍满地散落,一片狼藉,看来北宫达派人来搜索过这里。

    东方冉看了一圈,唯一带点女子气的就是一张琴,那渡鸦此刻就静静地站在琴头上,脚上绑着一个信筒。

    东方冉一开始就知道,郢青遥并不是为北宫达做事的,她效忠的另有其人。

    这封信应该是她真正的主君给她的指示。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东方冉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他懂驭兽术。

    他悄悄接近那渡鸦,小心翼翼地取下了信筒。

    那封信只有寥寥几句话,字迹沉蕴有力。

    他却看得心神暗震,隔着纸张,他隐约感觉到其中蕴含着一个庞大的计划,但他又不知道具体的内容,让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雾隐重嶂之中,窥到了远山恢弘的轮廓,却又隔着重重迷雾,看不真切,简直抓耳挠腮。

    他想再细细看一遍,那张纸忽地腾起了一簇绿焰。顷刻间烧成了灰烬。

    东方冉愕然:是秘术!

    陋屋外,凛冽的寒风透过窗缝发出凄厉的声响。

    东方冉在墙角点了一盏幽灯。找到了一些郢青遥的手稿。

    他鬼使神差地模仿着郢青遥的笔迹和口吻写了一封回信,在信中,东方冉仔细斟酌后,试探性地询问了对方几个问题。

    短短数十个字,他写得绞尽脑汁。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回信装进信筒,绑在渡鸦脚上。

    黑暗中那渡鸦拍翅而起,像是飞入了无穷尽的虚空。

    东方冉恍然回过神来,清幽的烛火照着残破的屋子,他忽然有点不寒而栗。 ,百合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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