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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暥急步下山坡,站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长风席卷,脚下大地震荡,耳边尽是如潮的马蹄声,腾起的烟尘迷乱了他的眼。

    战马嘶鸣,晃动的火光间,魏西陵疾驰至辕门外,勒住马缰飞身跃下,火光反射在银甲上寒光流溢。

    “西陵,你怎么来了?”萧暥还是有些恍然,原本这会儿魏西陵应该已经到江陵渡口了吧。

    “萧将军,还不是为了追你!”刘武抹了把脸上的尘灰,不吐不快地嚷道,“我们吃了一路沙子啊,连马都累坏了。”

    魏西陵目光冷冷一掠。

    刘武:“那啥……我……我去牵马。”

    魏西陵把马鞭扔给刘武,转向萧暥,“路上听到了些消息。”

    两人并肩向营地走去。

    两天前,魏西陵出城南下,行了不到百里,就遇到了从黄龙城南逃的士族百姓,车马辚辚,扶老携幼,举家带口,惊惶南逃,景象好不凄惶。他派人询问后,立即感到了不同寻常。黄龙城一带到处流传着屠城的流言,襄州士族百姓的恐慌南逃。

    他担心其中另有阴谋,更担心萧暥,当即下令全军北上,人不解甲马不卸鞍,终于在此处追上了萧暥。

    此刻,最后一缕夕光消失在天际。高坡下的营地中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连绵一片。

    火光映照得魏西陵战袍如雪。

    这一次,魏西陵追了他两天两夜。

    纵然隔了一世,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他们都想拼命地追赶上彼此的背影。

    ……

    “小宇,既然魏将军已经做出了决断,就不要再犹豫了。”谢映之静静道。

    萧暥明白,大雍士族百姓视魏西陵为战神,如今,北宫达举大兵南下复仇的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唯有魏西陵入京,雍襄百姓才能心中安定,屯田强兵备战的新政也才能顺利推行。

    “可是西陵进京,先生就不怕引起各方的警觉么?”

    此前谢映之一直让他和魏西陵避嫌,严防死守,连封信都不能写啊!

    谢映之声音清冷明晰:“襄州一战,北宫皓死,已经拉开了主公和北宫达决战的序幕。长风不息,狼烟已起。”

    萧暥心中陡然一震。

    他明白了,如果说之前,他和北宫达之间还是暗斗,那么襄州一战落幕,不仅是他和北宫达之间隔着血仇,而且,中原二虎相争之势已成。他们谁都清楚,将来一场决战不可避免。

    双方都会拼尽全力地准备战争。

    谢映之道:“魏将军进京,也方便我们共同筹谋北伐之战略。”

    “至于陛下和王氏之猜忌,”他淡淡道:“此番晋王击杀北宫皓,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乃陛下暗中授意。”

    “北宫皓死,北宫达为子复仇兴兵南下,值此流言四起之时,魏将军身为皇室宗亲,北上勤王,护卫京畿,名正言顺。”

    他语调清缓,态度从容,似乎一切已了然于胸。

    “晋王尚未加冠,此前一度居于公侯府,魏将军作为皇叔,说是其监护者也不为过,值此局势动荡之际,魏将军护送晋王进京,也合情合理。”

    萧暥听得心折,但还有个问题。

    “阿季在公侯府只住了一个多月,年后就去了玄门。要说是监护人,玄门才是……”

    一念至此,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卫夫子?!

    他着实怔了一下,“等等,卫夫子不是来抓阿季的?”

    萧暥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若卫宛和魏西陵同时进京,那么桓帝和王氏就不会认为魏西陵是为了他萧暥而北上。大风小说

    萧暥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谢先生真是滴水不漏。

    谢映之微笑:小宇,天色不早,该吃饭了。

    萧暥的肚子诚实地响应了一声。

    “具体事宜回京再说,”他轻道,“我在京城等你。”

    倏然间,萧暥感到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魏西陵身边,语调忽有些扑朔迷离,“等你们…”

    他微笑:“给你们接风。”

    那声音清雅柔和,纵使相隔千里听来,也宛如春风过耳。

    沙场百战归来,有人在等着他,为他接风……

    萧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他在自己贫乏的词语中搜索了一遍,结果搜肠刮肚只憋出一句:他可真是贤惠啊!

    谢映之笑问:那小宇娶吗?

    啥……!?

    萧暥一摔,脚下踏空。被魏西陵一把搀住。

    “阿暥,怎么了?”

    萧暥靠在他身上,眼神飘闪:“没事,就是饿得有点虚。”

    一边心中暗道:“谢先生!”

    谢映之含笑:“小宇,去吃饭罢。云溪渠里有桂鱼,正是肥美之时。”

    片刻后,萧暥服了,谢玄首真的可以出一张大雍美食地图,他怎么连这都知道?

    云溪渠就在营地边不远,正是年初谢映之下令开凿的。渠水清冽,水中多桂鱼,这个季节正是肥美的时候,军士们逮了不少,便在营间生火烤鱼。

    萧暥没想到,他几日前正馋烤鱼,这会儿便吃到了。

    萧暥唯有烤鱼最是拿手,还有魏瑄帮他拾掇好鱼肉,配上小葱茴香等佐料,比他当年还要讲究。

    入夜,月光照在河面上,流水潺潺。河岸边亮着星星点点的篝火。不知道何处吹起了芦管,和着营中时不时传来的战马嘶鸣,苍凉而悠远。

    鱼只吃了一半,魏西陵便感到肩头一沉,某人靠着他睡着了,手里烤鱼的竹签滑落在地。

    这一阵萧暥实在太疲惫了。昼夜兼程,辗转安阳、都昌、黄龙城,攻城夺地,这两天来又是相逢、离别、再重逢,他的心境跟着起起落落,身心俱疲,一旦松弛下来,浑身的倦意都涌了上来。

    那人的肩膀宽阔,沉稳如山,他还意犹未尽地蹭了蹭。

    温热的气息轻缓地拂到魏西陵颈侧,撩起细腻入微的酥痒感,他正襟而坐的身影不禁僵直了下。

    然后他默然俯下身,手臂穿过萧暥腋下,轻轻揽腰抱起了他。

    “云越,去寝帐,带路。”

    河岸边,十里连营,夜深千帐灯。

    芦管声悠悠中,魏瑄默然俯身捡起案上的竹签,火光点点落在他幽深的眸底,竹签上还窜着被某人咬了一口的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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