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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老头迟疑:“难道像夜叉?”

    江蘅笑笑不语。

    ***

    晚7点40分。

    各式各样的车辆陆陆续续进入对面商场大楼,间或夹杂颜色鲜亮显眼的豪车,圣玛利亚女子教堂的灯光逐一亮起,在城市霓虹灯的衬托下,毫不起眼。

    进去上百来辆车,不见人出来,分立于十字街头两边的商场大楼和女子教堂鸦雀无声。

    吃完午饭、睡了下午觉,闲来无事的李瓒踱回十字街头,摸清周围的路线和摄像头,在附近的咖啡厅一坐四五个钟,看着载菜的广省大卡车来来回回数次,够一社区的人半个月的食用。

    据咖啡店小妹说大卡车每隔三四天出现,一天来回搬运四五趟,进去后再出来的卸货时间大概一小时。

    李瓒当时问她怎么知道。

    咖啡店小妹说她无聊,大卡车多数时间出现在周一和周三,客人最少,她闲得打苍蝇。

    李瓒又问她有没有发现进去的车辆和出来的人数对不上,咖啡店小妹眼睛一亮,拿起抹布跑到他桌前,偷看一眼店长发现他没注意到这边,于是说道:“早发现了!”

    “我跟人说起这事,他们都猜有多个出口——停车场有四五个出口还挺正常,我开始觉得挺对,出于求证精神还是偷偷跑去看,结果你猜我发现什么?”

    “什么?”

    “只有两个出口。”咖啡店小妹竖起两根手指,压低声音说:“人数还是对不上,虽然人流量挺大,但附近的车基本停对面大楼的停车场。打个比方,进去一千辆车,出来两百个人,看上去很多人,实际数量对不上,楼上商场也容纳不了那么多人,所以我猜地下有通道。”

    “通向哪儿?”

    咖啡店小妹朝女子教堂努嘴。

    “为什么?”

    咖啡店小妹压低声音,声音雀跃:“里面说是收留无家可归的女人和孩子,可我来工作快一年,没见过它大门打开过,一天到晚很安静,一到晚上准点开灯,可是灯少、不够亮,看着还是阴森森的,你说正常吗?”

    “但有一次凌晨下班,店里的灯刚关,对面的门打开了。有一辆车开出来,你猜什么车?”

    李瓒望向她直勾勾看来的视线,猜想突如其来:“警车?”

    啪!

    “聪明!”

    咖啡店小妹将手里的抹布一把摔向桌面:“警车刚开到街头,就红绿灯、斑马线那里,门突然打开,里面跳下来一女的,身上捆着束缚带,像精神病患者,哭喊着求救,当时街头没人,就算有人也没人敢出来,我……我也不敢。”

    她的目光有些暗淡。

    李瓒:“这也不能说明女子教堂有问题,说不定是处理精神病患者。”

    “为什么是警察来处理而不是精神病医生?何况当时那帮警察殴打一个女人,恨不得打死了她,我还看到她脖子上有颈环,身上有一些、一些那种方面的玩具!”

    “哪种方面?”

    “性——”

    “小张!”

    店长隔着两张桌子突然喊咖啡店小妹,脸色愠怒地打断她的话,吓了她一跳。

    咖啡店小妹转身想走,李瓒:“等等,帮我点单。”

    店长见状,脸色缓和:“还不赶紧帮客人点单?”

    “哦哦,好。”咖啡店小妹见李瓒的口型是‘继续’,便偷笑起来,做足模样,声音压得更低:“就是男女那方面的呗,我怀疑女子教堂是一个大Y窝,拐卖妇女和小孩,还贩毒——有一次,清晨六点,就我有时候得早点过来做开店准备,那天我看到一辆法拉利从商场大楼的停车场门口出来,时速得有130、140,‘唰’一下从眼前掠过去,开人行道去了。”

    “人行道有人,一对清洁工夫妻当场被撞得四分五裂,没多久就有警方来处理,十几分钟就解决,车上下来一个人,我一看就知道他吸了。”

    “我以前在夜场做过,知道吸了的人什么样子。”

    “可是车祸后,没有哪个媒体报道,仅有第二天的城市早报中间一个不起眼的小方块说了这件事,就一句话:某地某时间发生一起车祸,伤亡二人。”

    “要么是商场大楼贩1毒,要么是地下停车场有通道,挖通到对面的女子教堂。商场大楼上面可‘干净’了,下面的停车场就不好说。”

    咖啡店小妹唰唰记单:“好的客人,您点的厚乳拿铁35一杯谢谢。请问堂食还是外卖?请你的,靓仔,别客气。”

    李瓒笑了,“谢谢。”

    过了一会儿,是店长带来的拿铁外卖,亲自送他到门口说:“刚才小张跟你说什么卖1淫、贩1毒了吧?”

    李瓒挑眉。

    店长见状毫不意外:“还揣测女子教堂是Y窝,商场大楼助纣为虐?别听她瞎说,她精神不太正常,逢人就神神叨叨说这些,有人问,她就编……其实她挺可怜的。”

    “我的店九点开门,晚上十一点就关门了。”

    “您意思是车祸和警车里掉出来的女人都是她编的?”

    “车祸是真的。那对环卫工夫妻是她父母,她还有一个丢了的妹妹,一家三口听闻消息就来港,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妹妹,谁知妹妹没找到,父母先死在车轮下,她当时帮父母扫隔壁那条街,躲过一劫,从此精神不太好,可是手脚利落,我也不忍心辞退她。”

    李瓒:“多谢告知。”

    店长摆摆手。

    李瓒透过玻璃窗看向吧台处忙碌的小张,直觉她说的那些事恐怕不是编造的。

    咬着习惯吸了口咖啡,醇厚微苦的味道充斥舌尖,李瓒眼角余光瞥见一辆大卡车开出来,停在路边等红绿灯,便快步走去,随手将喝一半的咖啡放在路边垃圾桶上面,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大卡车,爬到卡车车顶,在卡车发动时立即趴下来。

    卡车速度很快,上高速后更是油门一脚踩到底,李瓒不敢动,他没电影里的功夫,不能在高速行动中的卡车车顶跳来跳去,更不能保证掉下去还能活着。

    好不容易撑到卡车停下来,司机和副驾驶的人下车,一前一后离开停车场,李瓒才从车顶爬下来,摔在地面,手脚发软,半天才缓过劲来,循着声音跟过去。

    路灯昏暗,巷子越来越偏,高楼窗户里的灯光泄出,家家户户的电视声、谈天说地声传出来,异常热闹,生活气息浓厚,远处的脚步声繁杂,距离这条小巷子有段距离。

    李瓒在脑子里计算着距离和速度,加快脚步跟着赵颜里,在一个拐角处差点被迎面拍来的铁棍砸中,幸好躲得快、喊得也快:“赵颜里!”

    棍子停在半空,手机灯光照来,李瓒抬手挡住眼。

    “艹你马……”赵颜里挤出国骂,惊魂未定:“又是你!你跟我后面干嘛?不会出声?”

    李瓒:“我以为你胆子大到敢单枪匹马闯进另一个‘红馆’,应该不怕鬼神更不怕坏人才对。”

    赵颜里一怔:“你……你知道圣玛利亚女子教堂是什么性质?”

    李瓒:“你以为警察知道的信息比你一个记者少?”

    赵颜里悻悻:“我还以为——原来你是真材实料,楼吉没唬我。”

    李瓒:“他在哪?”

    赵颜里:“我不知道。”

    李瓒抱着胳膊,冷着脸,灯光在他侧脸投下一层冰玉似的质感,黑凌凌的眼瞳冰冷:“要我现在审讯你,直到问出楼吉的行踪吗?现在不在粤江市、更不在警局,我可以私刑处置嫌疑犯。”

    “我不是罪犯!”赵颜里跳脚,不甘不愿地说:“我被威胁的,你们谁受伤到时都跟我没关系——不过要是你能抓了楼吉,一定记得证明我是无辜的,我被楼吉强迫的。”

    “另一个‘红馆’是大新闻——提前恭祝你得偿所愿。”

    赵颜里在前面带路,闻言皱起脸:“用不着阴阳怪气,李队,算我错了,之前对你怀有偏见,报道多有不实,我道歉。回头一定帮你写篇澄清稿。”

    “免了,以后别提前泄露命案关键线索,别带节奏,别以个人情感、个人偏见引导大众对警方的误解,我就感谢你八辈祖宗。”

    赵颜里动了动嘴唇,想了半天还是算了,她本身就不占理,以前不讲理的时候就没赢过李瓒的阴阳怪气。

    前方有一栋鸽子楼,约有五六十年的历史,墙皮全部脱落、发黑,楼道阴暗、狭窄,房间里发出任何声音,走在廊道都能听见。

    赵颜里打开六楼一扇门,放李瓒进来。

    两室一厅的房子约有30平,五脏俱全,比来时李瓒想象的笼屋好太多,毕竟是寸土寸金的港城。

    “你来得比我估算的时间晚。”楼吉赤1裸上身,纱布包裹腹部,隐约可见血迹,靠着房门对李瓒说。

    李瓒还没反应,赵颜里先瞪眼:“你妈你知道他要来?你不跟我!知道我夜不能寐就怕被误以为是你同伙被抓去坐牢吗!”

    楼吉摸着肚子呢喃:“我饿了。”

    赵颜里咬牙切齿:“怎么没被打死?”

    话虽这么说,还是进厨房热外卖。

    楼吉佝偻着背,踉跄来到沙发,招呼李瓒过来:“李二宝,快过来坐。”

    “噗!”赵颜里憋笑。

    李瓒戳着楼吉的伤口:“再叫一次试试?”

    楼吉脸色苍白,额头冒冷汗:“我错了,李队。”

    李瓒:“谁打伤你?”

    楼吉:“被我背刺数次终于有所怀疑的我那顶头上司,宋先生。你不是猜到了吗?还是孙归鹤没告诉你?”

    李瓒下意识看向赵颜里,后者不仅关厨房门还捂着耳朵并播放音乐,可以说求生欲非常强烈了。

    “现在能从头到尾说给我听了吗?那些你怀揣着的秘密。”

    楼吉看着李瓒,眼里带笑:“是我主动联系孙归鹤说要当卧底,经验之谈,没人比我更适应当卧底,我六岁?还是七岁?反正懂事起就当卧底了,没人会提防一个小孩,即使是在金新月那种妖鬼遍地的地方,没人相信一个小孩能聪明到四处当卧底。”

    “再聪明,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孩,总有马前失蹄的时候。所以八岁那次,我失手了,你知道在毒1窝里当卧底被发现的下场。”

    生不如死。

    “我很幸运,才刚受刑就被救下来,然后被收为养子,带在身边养了三年,那是我最幸福快乐的时光,我终于活得像个人。”

    楼吉凑近:“你猜是谁救了我?”

    李瓒嚅动嘴唇:“我父母。”

    “叫声哥——我可是你哥!爸妈经常跟我说你,他们说要带我回中国,让我入籍……哦,在巴基斯坦大使馆的时候就帮我存档入籍了,可惜没来得及□□件。他们经常聊到你,说你是我弟弟,我学了很久、准备了很久——”

    “准备什么?”

    “准备怎么当一个好哥哥。”

    楼吉目光柔和,里面藏着跨越时光的爱,那是十几年前,一个十一岁少年磕磕绊绊地学着如何表达他对弟弟的喜爱和照顾,可他的精心准备毁在回家的途中,关于家的美梦、关于保护弟弟从十岁到八十岁的计划表,在车毁人亡的那一刻,嘭一声破碎,无论如何也拼凑不起来。

    李瓒不停搓着手,移开视线:“所以你叫我二宝?”

    “爸妈说我是大宝,你是二宝,很俗是不是?可我很喜欢。”梦里都是那个名字。

    “我以前的名字很烂大街,爸妈为我取名李吉,一生吉祥如意,是对我最衷心的祝福。”说到这里,楼吉叹气,真情实感:“我其实更中意李大宝这个名字。”

    李瓒脸颊抽搐。

    “然后?你幸存下来,谁收养了你?”

    “我去见过你,找了孙归鹤,和他说当卧底彻底铲除‘宋先生’的计划,他拒绝了我,想送我去学校读书,做个正常人。”

    “我跑了。”

    楼吉歪歪斜斜地靠着沙发背,目光看向了遥远:“我第一站去了越南,广西边境,在那里遇到一个化名蔡兴才的男人,后来放火烧死一船同行的人,我告诉他在这里走私不算什么,回粤江市、驻扎海港,那里才是发财的黄金地。”

    “张富青?”

    楼吉沉默几秒:“他是个狠人。”狠人能成大事,也能成为他计划里的棋子。

    所以张富青和林朝期的合作尤为顺利,当中有楼吉牵桥搭线,一张笼罩粤江市、甚至整个大湾区的犯罪大网由此编织而成。

    “这张网是宋先生的犯罪之网,也是囚住他的蜘蛛网。”

    李瓒:“你知道编网的过程害死多少人吗?”

    “我没得选。”楼吉叹气:“我没得选,不是我也有其他人,索性我来。网没编织成的时候,他就害死很多人,连警察都敢堂而皇之的谋杀,在中国的地盘,在我们的地盘!你明白他有多狂妄嚣张!有多狡猾吗!”

    “你看港城没有我插手,也祸害了不少人。”

    “港城是怎么回事?他究竟什么目的?”

    “我以为他的目的是粤江市,港城和澳门是他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现在才知道他的根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确定是港城。想想也是,无论地理位置、历史原因还是政治制度,港城毫无疑问都是最适合的地方。”

    “他想和港城的资本斗,用毒1品和枪1支搞乱民生,迅速解决一批不为他所用的官员,扶持自己人上位,以最快速度夺权,再搞乱经济,做空港币,重现一次1998年的亚洲金融危机。”

    98年亚洲金融危机,始于做空泰铢,终于做空港币。

    “当年索罗斯操控港城金融,做空港币,有人保守估算他挣了将近400亿,二十年前的400亿,而现在宋先生要在400亿的基础上翻五番。”

    “当年能做到做空港币是有诸多原因在身,现在局势稳定,国家强大,再想做空没那么容易。”

    “所以他要从下往上,动摇港城的民生、政治和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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