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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后苏家人若为难你, 劳烦你告知我一声。”苏方明直接道明来意。

    这话乍然听着像是苏方明要保护他,为她出头,但苏园深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没到这地步, 毕竟今天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为何?”

    苏方明:“他们年纪大了, 执拗得很,若犯糊涂,为人子者该去阻止。”

    苏园明白了, 原来苏方明说那话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是为了保住苏进敬夫妻。他倒是看得很清,她与苏进敬夫妻之间的对弈,终会以她胜出为结果。所以苏方明这是来求情的,希望她能手下留情,在打算动手之前能告诉他一声。

    苏园不禁叹这苏方明是好算计, 他应当是苏家最冷静聪明的人了。就凭他在当前的局势下,能断定她可以斗得过苏进敬, 就可知他这个人很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

    “我会派人多留意他们, 尽量周全,不出疏忽。”

    照苏方明这话的意思,他会尽全力拦截苏进敬夫妻的糊涂作为。但就怕有疏忽的时候, 而在那时候他希望苏园可以知会他一声,无需苏园出手, 他会代为解决。

    苏方明见苏园沉默不语,也知道这个要求于苏园而言有些过分, 对她轻声道:“权当苏姑娘还我一个人情了,并且苏姑娘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不违法,不违背道义, 我定竭力帮忙。”

    苏方明说的人情,自然是指他帮忙扫尾白玉堂丟庞显在仙人楼的那件事。

    “这人情要看怎么算了,你跟苏家人是分开的还是一起的。若分开的,可以算人情。若一起的,就不算了。至于你的帮忙,你觉得我会稀罕么?”

    庞显的事,即便有苏方明出手帮了一个忙,也抵消不了苏家人对她的算计。况且,苏园相信白玉堂的实力,那晚即便被仙人楼的高手拦截,他照样会把麻烦处理干净。

    这人情根本算不得什么,苏方明自己也清楚,所以才会再加条件。

    “分开的。”苏方明答得很干脆,几乎毫不犹疑。

    “哦?”这答案倒让苏园有

    些意外,苏方既然约她来谈条件的目的就是为了护着苏进敬夫妻。一家子人,自然算是一起的,苏方明又何故说是分开的?

    “抚养之恩,总该回报,但我与他们夫妻并非一起的。其实至今日,我也不清楚当年母亲生妹妹的事到底如何,在苏家是查不到这些的,这真相大概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苏方明解释道。

    苏园觉得苏方明这话有些怪,向他求证道:“听你的意思,只是出于责任的回报?你对他们全无子女对父母的孺慕之情?”

    苏方明目光闪烁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垂眸避开了苏园审视的目光。便好像他丑陋的一面突然被揭开,而他十分畏于见光一般。

    “说来你大概不信,但的确没有。”他声音淡淡的透着清冷,完全听不出什么感情波动。

    苏园也不知为何,她明明不了解苏方明,但在这一刻,她莫名觉得苏方明有几分可怜。

    “其实我有时候羡是慕你的,”苏方明道,“不论当年的真相怎样,结果是你离开了苏家,有自由自在的人生。当年若离开的人是我多好,哪怕是我饿死病死,也是为自己而活,倒不会成为现在这副模样。”

    “你模样挺好的呀,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定然迷倒了不多少闺中女子,怎生还突然妄自菲薄了?”苏园虽猜到这其中有内情,但觉苏方明大可不必觉得如此沉重。

    “其实我最羡慕之人是白玉堂,人活成他那般恣意潇洒,才不枉来人世一遭。”苏方明负手踱步,立在窗前,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顶上矗立的那抹白影。

    他早猜到白玉堂不会放心苏园一人来赴约,果然,他陪着她来的。

    “你活得很束缚?”

    回忆苏方明的一言一行,都是恰到好处,连脾气性格都控制到极淡极冷静的程度。

    苏园本以为这是天生的,但若不是的话……苏方明心中渴望之人如白玉堂那般,是不是说明他骨子里其实有着类似于白玉堂那般的性子,肆意恣睢,狂妄潇洒?若是这般性格棱角尖锐的人,被磨成现如

    今苏方明所呈现的模样,可想而知他曾经遭受过了多少磨砺。

    苏方明的沉默,令苏园知道了答案。

    苏园这会儿倒是有几分信了苏方明那句“分开的”的答案。人与人之间的相待都是相互的,哪怕是父子之间亦是如此。若父亲泯灭了孩子的天性,那就不要指望这孩子将来会对父亲会多讲人性。苏方明能按责任尽孝,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苏进敬对你教导很苛严?”

    苏方明还是望着白玉堂的方向,声音里依旧没什么情绪,“我自小在道观长大,前前后后辗转不下十八个道观。”

    苏园忍不住翻个白眼,原来苏进敬信道都到这份儿上了!苏方明怎么说也是他唯一的儿子和继承人,他竟舍得把这孩子丢到道观里这么养。连频繁搬家这种事情对孩子的影响都很大,更不要说辗转十八个道观了。

    这一刻,苏园好像找到同一战壕的战友。既是战友,那就不需要客气什么了。她在桌边坐下来,喝了口茶,吃起了点心。

    苏方明沉默了片刻,本以为会从苏园那里听到感慨或安慰,又或其她什么回应。结果他只听见了身后传来牙齿咬住点心的沙沙声,然后还有喝水的声音。

    苏方明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见苏园埋头吃得认真,反倒松了口气,他的确不需要人安慰,也不需要人同情。不过这丫头刚才进门的时候,只站着跟他说,是在全然防备他?这会儿认可了他,才坐下来愿意吃茶果点心?

    “松仁糕用料实在,十分松软可口。但就是松仁放太多了,味浓反而容易腻,叫你家厨子省点料,好吃又省钱。”苏园不误吃,却也不忘挑一嘴毛病。

    苏方明从不吃这类点心,听苏园之言,见她吃得挺好,才走过来拿一块也尝了一口。

    “我说的可对?”苏园问。

    苏方明迷惑地点点头,“大概对吧。”

    苏园讶异:“你不会是因自小在道观清修的缘故,连口腹之欲都被磨没了吧?”

    苏方明垂下眼眸,没有否认。

    “你爹真疯了

    !”苏园叹道。

    瞧瞧他养出来的孩子,居然比她这个从末日轮回里熬杀出来的人还要泯灭人性!

    所以说,这世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当然,最可爱的也是人心。

    “或许是我们的爹。”苏方明纠正道,打算把苏园也拉进来。

    “可别,我明面上的爹只有苏峰一个。”

    “明面上?”

    “嗯,实际上我是我自己的爹。”

    苏园吃了一大口松仁糕,一侧脸颊鼓得圆圆的。

    见苏园吃饭的样子,苏方明莫名地觉得心情很放松。

    他笑了一声,问她:“这又是何解?”

    “我自己疼我自己呗。”

    苏园喝了一口茶,顺下嘴里松仁糕。

    “一个人若不晓得疼自己,便没人会疼你了。”

    苏方明明白苏园的后一句话若有所指,像是特意说给他听的,要他学会自己疼爱自己。

    束缚着自己的情绪和脾气,清心寡欲,早已经成了他骨子里的习惯,是他自己的苦修。

    “不是觉得腻?怎么还吃?”苏方明便命人重新上些别的点心来。

    “别了,总吃点心多没趣,有青梅酒和糟鹅掌么?”苏园很会点菜。

    苏方明又笑,便立刻叫人去备下。这丫头要的东西,仙人楼里即便没有也要有。

    “你说当年的事你也不清楚,那信里的话是何意?”苏园问苏方明给。

    “之所以说我也不清楚,是因我没查到实证。但我有猜测,便与你所猜得差不多。信里写给你的那句话,是我偶然听到他与忘川道长谈话,经揣测而来,为提醒你。”

    苏方明接着又自嘲笑一声。

    “别瞧我在道观长大,我不信那些。什么命不命的,不该掌握在自己手中?你若真是我妹妹,我不能坐视不管。”

    苏园又问苏方明,忘川道长是谁,可是他家宅子里建造的那处道观所供奉的道士。在得了苏方明的肯定回答后,苏园就让苏方明细说说,他听到对话内容具体是什么。

    “隐约提及你,然后说:不留,最好

    ;留,倒也另有妙用。”苏方明没有保留,坦率告知苏园。

    原来‘浮云在空碧,来往议阴晴’中的阴晴,是留与不留的意思。苏园其实也猜到了这点,但没想到他们留下她也有图谋,‘另有妙用’。

    有多妙呢?大概只有他们本人知道了。反正苏园是猜不到,因为她还不够极品,了解不到极品的想法。

    “你倒是真无情啊,你听他们这般算计我,竟还跟我提要求?”苏园不爽道。

    “想杀人,和付诸实践真去杀人,大有不同。前者无罪,后者当诛。这话说得隐晦,你我都不知具体所指何意。如今的一切皆为猜测,并无实证佐证。你身为官府中人也该知道,仅凭这些并不能将人定罪。

    我只是想在他们误入歧途之前,拉他们一把。但倘若他们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定会亲自将他们送到开封府,交由你们处置。”

    苏方明不否认在这件事上,他欲偏帮父母。但这一切是在未构成违法的前提下,若他们真犯了罪,他也愿意大义灭亲。

    真小人,也真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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