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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辛!”

    林然突然觉得无法忍受,她张嘴想告诉他真相、想让他立刻走,可是这些话到嘴边,却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塞住,让她一个字也说不出。

    “林然!”天一惊怒:“别冲动!你他妈别冲动!”

    喉咙升起窒息感,伴随着火烧火燎的剧痛,林然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胸中有一股意气,比那痛苦烧得她更窒息,她拽住奚辛的手,想把他拉出去、让他离得远远的。

    奚辛被她拽起来一言不合就往外拉着走,皱起眉:“干什么?”

    身体周围的挤压越来越明显,林然咬牙往外走,走到门前,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她面前,让她再不能往前一步。

    林然伸出手,触手是一瞬扭曲的空间,瞬间将她的手割得皮开肉绽。

    “你会死的,我们都会死。”

    天一声音突然冷静下来,冷静到残酷:“我再告诉你一次,没有用,他只是假的,你死也救不了他——死得没有一点意义。”

    林然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身体就被拽回去。

    奚辛皱眉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又去看那个门,他快步走过去,轻而易举穿过那扇门,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他站在院子里,回头抿着嘴巴看她,又走回来,语气不好:“你到底怎么回事!”

    林然看着他,突然蹲下来,咬住自己的手掌。

    奚辛呆住了。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她没有哭,甚至眼眶都没有红,她只是蹲在那里,垂着头,直直盯着那门槛,用力咬住自己的血肉模糊的手掌。

    奚辛低头望着她,望着她纤瘦的背脊,柔软的青丝披散,她眼眸垂着,秀美的面庞淡然平静如初。

    她像是一座美玉雕塑,一尊金身的菩萨,她普渡众生、她代表无私与正理,她永远温柔克制、不会犯错,也完美无瑕。

    可是奚辛看着她,却好像第一次透过她那层柔软而淡漠的壳,看见那颗鲜红流血的心。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江无涯那么肆无忌惮地宠她、纵容她,看向她的目光温柔总带着哀伤的爱怜。

    因为她多可怜。

    奚辛想,她连哭都不会了。

    我们有爱、有恨,有嫉有怨有占有欲,有渴望的东西有追逐的梦想,我们鲜活地活着。

    可是她连哭都不会了。

    奚辛也蹲下去,抱住她。

    原来到头来,最可怜的其实是你。

    “林然。”

    奚辛下巴搭在她颈窝,低声说:“你真是个傻子。”

    ……

    “看看你的样子!”

    禁卫松开手,奚柏远跌坐在书房。

    他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根骨寸断,元婴还被握在手掌,已经龟裂出无数碎痕,有如婴儿般低微地蜷缩成一团,灵光黯淡。

    苍通之指着他,声线颤抖:“奚柏远,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膝盖磕在木地板的声音很沉,奚柏远踉跄一下,缓了好会儿,才慢慢扶着墙站起来,走到书桌后面的椅子。

    堂堂九州第一人变成这么个落魄样子,让人看得心里难受,石长老和叶长老对视一眼,默默和禁卫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奚柏远和苍通之,万仞剑阁的无情剑主和掌门。

    “当年你说你爱上凡女,我们没拦你;你为她离开剑阁久居这里,我们没拦你;你为她擅动无数人的命线,生生为这一座城的凡人添寿百年,前无古人后不会有来者,煌煌闹得满城风雨,我们也没有强拦你,我们甚至将这座城从青州疆域图中抹去,只为不让世人非议,给足你要的清净。”

    苍通之字字含怒:“你是无情剑主,你是剑阁的肱骨之柱,我们需要你!我们亏欠你!所以我们给了你超过所有人的特权和自由!可是你是怎么做的?擅闯妖域杀妖族君侯、偷盗妖丹妖骨,违背禁令推演祭阵、还试图逆天改命——”

    “奚柏远,我只问你。”

    苍通之震怒一拍桌子:“你在做这些混事的时候,还记不记得你是剑阁长老,是万仞剑阁的无情剑主!!”

    奚柏远终于走到椅子边,他握着扶手缓缓坐下。

    血淌过椅背,滴滴答答坠在地板,奚柏远仰起头,望着屋顶,木然地发神。

    苍通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没兴趣知道。

    奚柏远化神失败、身负重伤,未来百年怕是都修复不了元气。

    妖域损失不小,剑阁要想方设法补偿妖域的损失堵住它们的嘴,更要严密封闭消息、震慑可能的动荡…

    这一场闹剧,闹到最后,没有谁占到半点好处。

    罢了,罢了,苍通之想,就当让奚柏远死心,以后安安生生待在剑阁,也算是寥寥一点慰藉了。

    “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去。”

    苍通之深吸口气,平复下怒意:“你妻子可以一起带走,但是你必须走!以后必须在剑阁眼皮子底下!无情峰一直给你们留着,你好好养伤,二百打魂鞭我给你记着,等你伤势稍好,立刻——”

    “师兄。”

    苍通之听见奚柏远喃喃的声音:“你说我这一辈子,像不像一场笑话。”

    “你说什么?”苍通之皱眉,终于注意到奚柏远身上隐隐的异样感:“你到底怎么了?”

    奚柏远又不说话。

    “掌门师叔。”

    江无涯低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苍通之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叹气,又更生怒意,指着奚柏远怒喝:“但凡你在那个女人之外,能有半分顾念剑阁、顾念你儿子顾念你这个嫡亲的弟子,你都不会无所顾忌干出这样的事!”

    奚柏远终于有了反应。

    他慢慢抬起头,望向门外的方向,忽然道:“师兄,我有话想与他说。”

    苍通之冷冷:“你想与他说什么?你还有脸与他说什么?”

    奚柏远却笑了,那笑容有道不清的古怪。

    “师兄,他是我的弟子,你说我想与他说什么。”

    奚柏远哂笑:“即使你要抓我回去,总不能让我们师徒说一场话都不行。”

    苍通之看着他,站起来往外走,顿住脚:“柏远,我不能不让你说话,但是我要你记住,你沦落至此,是你自己造的孽、是你自己选的,不是他的错!

    “即使真要掰开了论,也是你这个做师父的先抛弃他在先!”

    苍通之说:“他站在剑阁这边是为公正、是为大义,是对的事!他自己也有满腹苦楚,他憋着不说,是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是他要自己扛,却不代表他不苦。”

    “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

    奚柏远说:“我真的没怪他,也不会迁怒他,我只是想和他说说话。”

    “如此最好。”

    苍通之看了看他,忽而叹气:“柏远,无涯是个好孩子,他无比的出色、他比你更出色,剑阁的未来要由他来撑!我不怕告诉你,他现在比你更重要,该怎么做该说什么…你好自为之。”

    奚柏远看着苍通之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他听见院落里低低的短暂交谈声,片刻后,门再次被推开。

    袍角跨过门槛,清癯挺拔的青年缓缓走进来,白衣胜雪,风姿卓绝,那柄枯木般的太上忘川静静悬在他腰侧,有着它的主人一样清朗沉渊的风华。

    奚柏远怔怔望着他,有那么一瞬,恍惚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冷峻的面庞,那双眼眸漆黑,有着剑芒无匹的锋利与明亮、又有着大地般沉毅的厚重。

    江无涯静静望着奚柏远,慢慢屈膝,正对着桌案的方向,跪下。

    “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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