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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管她,她就等着我们谁心软把她顺风带上去。”

    奚辛冷笑,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也不知道从哪儿学的,出去一趟,好的没学会,算盘倒是学得噼里啪啦响。”

    林然:“…”

    江无涯是心软了,但奚辛在旁边盯着,他也不好惯孩子,干脆仰起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眼不见心静。

    林然的小九九破灭了,家里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果然不像外面的小哥哥小姐姐好糊弄,她扁一下嘴巴,加快步子几步跑上来了。

    奚辛冷笑:“这不也能上来吗。”

    江无涯咳嗽两声:“好了好了,走吧,快到了。”

    又走了一阵,雨水渐渐消失了,走到云梯尽头,踏上天台,到处便遍布着云雾,江无涯慢慢往前走,他背后黑色的魔纹透过蓑衣亮起光,云雾逐徐散开,林然看见一座有如倒悬蜂巢的庞大黑影。

    无数魍魉黑影在周身萦绕,如穹天的柱一重重贴满数不尽的封印、符咒、血契,一把巨大的剑贯穿天牢,像定海的伸针,将它深深伫在那里。

    “穹顶天牢,是沧澜重开后由沧澜大祖所建,与万仞剑阁同一日建成,悬于祁山之顶,由历代无情剑主镇守。”

    “上古末日,上古众尊自甘牺牲以无数性命强行建起轮回,可却无力将上古大地亿万万的凡人界托上寰宇,最终被亿万凡人位面吸干灵气,上古寂灭,轮回崩断前,却到底换来一场混沌重开的机会,于是重建出沧澜。”

    “那来自寰宇的【意志】并不愿沧澜壮大,强制干涉,混沌重开后,仍让天地填满数不清的魑魅恶鬼、凶兽怪魄,沧澜先辈们拼尽全力铸下穹顶天牢,将那些东西尽数封于此处,才有了俗世千百州府生存的余地,这数万年来列州割据演变,最终成了如今的三山九门、四海九州。”

    “为了沧澜众生的安定,也因为那【意志】的镇压,这些秘闻被隐没在纪史的最深处,只有寥寥极少数人,在寿尽陨落的前夕,被允许获知真相。”

    浩大的历史从他温和的声音中徐徐道来:“每一代剑阁的掌座、剑主、长老在寿尽陨落前,都会以血为祭,加固穹顶天牢;有些极为强大的强者,甚至会在死前自请将肉身塑为傀儡,组建成剑阁最隐秘的审判机构,斩戒院,以傀儡禁卫之躯永世拱卫剑阁。”

    “你将承嗣我的位置,按理我应该将斩戒院一并交给你。”

    “只可惜,当年我的师尊——奚柏远化神叛宗,青州一战,斩戒院所有禁卫尽数战死。”

    林然沉默着,她想起青州那场旧梦,那座世外桃源一样的小镇,跟在先代剑阁掌座身后那些如剑一样面负铠甲无表情走来的甲士。

    你永远不会知道,这锦绣山河、盛世太平的背后,藏着究竟多少盛大又沉默的血与牺牲。

    她的头顶一暖,被宽厚手掌温柔地覆住。

    “阿然,我从不想你做这个剑主。”

    “我不教你高深的剑法,不督促你学习,不逼你学会冷酷与绝情。”

    他轻轻说:“原本我是想,等我撑不住的那日,强破化神,碎了太上忘川毁灭穹顶天牢,为沧澜除这一大患,那样,无情剑主便可止于我这一代,我便能给你自由。”

    “我以为我能给你这份自由。”

    “阿然。”他说到这里,声音几乎浮现一点塞咽:“…师父对不起你,师父给不了,给不了你自由了。”

    ——

    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冲上喉口、冲上鼻头。

    “…不。”林然哑声说:“恰恰相反。”

    “只有在这里,我体会到真正的自由。”

    她抬起头,认真望着他的眼睛:“师父,只有在这里,我是自由的。”

    江无涯眼眶泛红,他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

    “……”

    她俩又一副师徒情深恨不能抱头痛哭的模样,奚辛看得极不耐烦:“这还没死呢急着哭什么丧!穹顶天牢还看不看,不看就滚回去!刚才柴火忘灭了,我炖的甜羹都还在灶上!”

    “……”

    江无涯满腔肺腑被生生噎住,林然在旁边憋出一个嗝。

    江无涯额角青筋跳了跳,很想挽起袖子揍人,他深吸好几口气,对林然说:“来。”

    林然看着江无涯的背影,袖子抹了抹眼睛,悄悄问奚辛:“你去不?”

    “不去,我看见那老东西恶心。”奚辛一脸厌烦:“你们别磨蹭,快点回来。”

    林然知道那老东西应该就是指被镇压在天牢里的奚柏远,她哦一声,看奚辛一张小脸烦得要命,忍不住手欠捏他脸蛋一下。

    奚辛:“……”

    林然拔腿就跑,身后还响着奚辛阴森森的声音:“…林、然。”

    林然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到云层上面,江无涯在等她,一看她被狗撵的样子就好笑:“你干啥了,又得罪他,一会儿回去看他揍你。”

    林然瞅了他一眼,小小声嘀咕:“他只会揍你,才不舍得揍我的。”

    江无涯:“…你在那里叽咕叽咕什么,是不是在骂我。”

    “没什么。”林然若无其事:“师父,我们先去吧,别让他等急了。”

    “…”江无涯小小瞪她一眼,到底带着她上去了。

    没有台梯了,但每走一步,脚下会自然升起一股托力,将人生生托起,就这么一路走到靠近顶部的位置,林然看见奚柏远,隔着无数鬼祟嚎叫的魍魉黑影,看见他四肢被吊悬在高处,太上忘川的厚重的剑刃从他后颈贯穿胸腹,将他像一只扎在案板的昆虫扎在那里,漆黑的鲜血源源涌出来,但他没有死,甚至在听见动静时,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已经被魔气晕染成黑色的眼眸望来,古怪地弯起一点嘴角:“无…涯……”

    “千年了,太上忘川都杀不尽他。”江无涯恍若未觉,神色平淡,甚至笑了一下:“他确实是不世的人杰,穹顶天牢多少万年的妖鬼恶魂都没吞了他,反而被他吞了,若没有太上忘川剑,他大概早已破封而出了。”

    奚柏远嘶哑叫着江无涯的名字,那声音已如鬼魅诡谲森然,江无涯没有理会他,领着林然走到更高处,重重尘封的旧门一道道打开,林然看见一颗白色的光团,静静悬浮在基台。

    林然听见脑海中天一陡然紧促的呼吸。

    “你在北冥海,可曾见过那颗被封在鲲鹏遗骸中的‘元核’。”

    “那【意志】想毁灭沧澜,必然先从‘元核’起,‘元核’是此方世界的基石,是新天道的雏心,‘元核’毁了,新天道永不可诞生,沧澜便永远不可能挣脱它、取代它,便只能任由它操纵,直到有一日,顺理成章自东海混沌覆灭。”

    江无涯轻笑:“可其实,那一颗‘元核’只是从这里切割出来的一小块,是骗它的。”

    “这,才是沧澜真正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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