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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来时对天照灵苑有许多猜测。”她说:“很遗憾,看起来中的是最不好的那个。”

    邬项英冷冷望着她,声音沙哑而冷漠:“你来就是为了扯这些废话?”

    “我只有一个问题。”她竖起一根手指:“那时趁机潜入圣贤学宫后山、放出罗月的是谁?”

    邬项英沉默了很久。

    过了很久,林然听见他低低嘶哑的声音:“是我师尊。”

    “……”

    林然没有再说什么。

    人总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天照灵苑想放出罗月、通过控制这头半妖的凶兽增强自己的实力,那么力不如人遭了反噬,也没什么话好说。

    只是可惜了天照灵苑的一群全然无知无辜的弟子。

    邬项英也不再说话,他神色有一种沉骘的漠然,孑孑站在那里,一身疲惫厌倦,恍惚已经丝毫看不出曾经灵苑首徒倨傲清高的模样。

    他袖口忽然动了动,一条深褐鳞尾伸出来,玄狰巽蛟探出长着双角的头。

    它已经不是巽蛟了,化成真正的蛟龙了,但被催生的化神让它的蜕变并不彻底,像一个生而残疾的人,它双目猩黄,身上本该光华的鳞甲覆满疤痕似的斑点。

    蛟龙望着她,鼻子动了动,忽然爬出袖口。

    邬项英拧眉伸手抓它,被它咬了一口,它趁机飞出去,身形迅速变大,变成一只蛇蟒大小的模样,匍匐着爬上软塌,竖瞳一眨不眨盯着她。

    它的眼神猩黄凶戾,远不再是之前的理智温和。

    林然望着它,目光安静。

    “…”

    邬项英手掌流着血,隐忍着怒气喝它:“回来!”

    蛟龙打了个响鼻,滚烫的龙息从它身上溢出来,它对邬项英的话置之不理,慢慢匍伏着接近她,头颅贴近她的腿。

    它热润的双角试探地碰触她的膝盖,泛黄的竖瞳紧紧盯着她,好像她有一点反抗,就会一爪子把她按进榻里。

    林然看了它一会儿,抬起手,慢慢摸向它的龙角。

    她的动作很轻柔,手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坦然展现在它面前,它被这种坦然安抚住了,在她的手覆住龙角的时候,也只是又轻轻打了个鼻息,没有退开,甚至把头颅往她手心顶了顶。

    邬项英僵在那里。

    林然摸了摸它的角,又摸了摸它的头,它渐渐放下戒备,庞大的脑袋枕在她膝上,过了一会儿,又翻过身,露出腹部更光滑细软的鳞片。

    林然抱着蛟龙的头,一下一下摸着它沉重起伏的肚皮,它的鳞甲斑褐错杂,深入肌理,刻入骨髓,注定再也拥有不了属于神龙的美丽高贵花纹。

    邬项英看着她,沉沉晦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我记得,你离开小瀛洲时说过。”她忽然说:“欠我一件事,来日自会还我。”

    邬项英颧骨皮肤轻微地拉扯。

    “我本来不觉得会用上,但也许这个时候,正该用上。”

    “你总不想灵苑永远顶着背叛者的骂名。”林然抬起头,目光清清望着他:“你总得做什么,洗刷掉你师长带来的恶果,给你的宗门留点干净的脸面。”

    邬项英说:“你想我做什么?”

    林然挠着蛟龙的肚皮,它在她怀里发出低沉舒服的咕噜噜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开口

    “楚如瑶的剑里有一头凤凰的残魂。”她说:“她还年轻,未来要撑住这偌大山河,实在艰难,若是那头残魂能化为真正的凤凰,想必是极大的助力。”

    邬项英脑子一时空白。

    他不敢置信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眉目,目光一如韵律平缓的呼吸落在蛟龙身上,甚至有着温柔的色彩。

    她把他们当什么?

    她把他们当什么?!

    “…疯子。”他从嗓子里挤出来:“疯子。”

    林然看着他,忽然笑了。

    “你也不是才知道。”她说:“在北冥海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我有足够冷酷的心肠。”

    邬项英嗓子梗住。

    “我只是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她冷静说:“它本该是神龙,可它永远做不了神龙了,是你亲手毁了它,如果我是你,我会在饮下罗月鲜血前一刻就直接杀了它,让它死得干干净净,也不至于叫它与你一起卑躬屈膝,堕了骨头里的骄傲。”

    “够了!”

    邬项英双目充血,他的衣袖震荡,整座大殿瞬间坍塌,他站在废墟里,气得浑身颤抖,冰冷厉喝:“我怎么做,不需要你来教!”

    林然望着他,也像望着一头匍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蛟龙。

    她忽然有那么一点的叹息。

    “我师父曾经劝慰我一句话,说这天下不是我一人之天下,这苍生不是我一人之苍生,我不该把自己当神佛,妄想一个人扛。”她说:“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你的宗门也如是,你扛得够久了,不该妄想能一个人永远扛下去。”

    “如果抗不下去的时候”她说:“就干脆叫自己解脱吧,用你的命,换一点别的有价值的东西。”

    “……”

    邬项英胸口剧烈起伏。

    天色隐约亮了,稀薄的晨辉照进殿堂里,照亮他半边身影,渐渐直至全身。

    “尊主!”外面传来无数恐惧又惶恐的叩首声:“恭迎尊主——”

    那声音像尖刺,刺破大殿凝固的空气。

    邬项英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他冷冷望她一眼,拂袖转身大步出去。

    林然怀里打鼾睡着的蛟龙如幻影渐渐散去。

    “我当是谁,千里迢迢跑来我这里,杀了我这样多的人,还敢一个劲儿催我过来。”

    那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嗓音倏然响起,像蛇信吞吐着靡烂露骨的欲|望,咯咯笑着,尾音亢奋到渐渐尖锐:“…然姐姐,你是来找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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