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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铜镜前的女人画了繁复的妆容, 她本就长得美艳, 此时看来,更加风华绰约。

    作为新嫁娘,她身上唯一遭人诟病的地方, 可能就是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了吧。

    已经整整六个月了。

    韵红娴静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正此时, 小宝宝突然踢了她一脚, 她“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韵红姐,韵红姐你怎么了?”本在为韵红梳头的唐梦惊惶道。

    “无事无事。”韵红摆了摆手, “是小宝踢我了。”

    “小宝,快给你小梦姑姑道歉, 你可吓着你梦姑姑了。”韵红说完,开着玩笑,咯咯笑起来。

    “韵红姐姐,人家哪里有这么胆小呀。”唐梦不好意思起来了。

    “是是是,小梦胆子大,前两天还跑去丹阳郡、鄱阳郡跑遍了, 就为了多投一份画像给选官。”韵红笑着打趣, “小梦为了心中的喜爱之情,可以说胆子很大了。”

    唐梦一听,哪里还有那跑遍五郡十县的气概,羞红了绝世出尘的容颜,完完全全一个没长大的小姑娘。

    “现在咱们也算野鸡变凤凰了,你陈格哥哥是个好的。”韵红轻轻拍着肚子里的小宝, 对唐梦说道,“我与你陈格哥打算过,你虽出身与我一般不堪,可从未接过一日客,就算初|夜……也……也是被圣上包了。”

    “可圣上是个君子,他未动你身子。我俩本打算为你找一个家风清正、好学敏进的好人家。可你偏偏不干,非要摘那天边的一颗星。”

    “索性……如今采选,圆了你一个梦罢……”韵红本来想劝她放弃的,可想想自己与陈格尚且成了事,唐梦还与圣上有救护之情呢,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就像是两个余月前,两人还在京口的窑子里遭受老鸨的鞭挞,谁能想到世事竟这般神奇,她摇身一变,变成了折冲都尉,堂堂正四品武将的夫人呢。

    ……

    ……

    是的,两个多月前,韵红与唐梦二女还在魔窟里受着难。

    自京口之役后,司马沅派人送了韵红与唐梦好些银钱,让她们好好找个地方安置下,过上普通人家的富足生活。

    这本是最妥当的安置了。

    彼时司马沅平定京口之后,急急去了建康,再快马下了三吴,平定叛乱。

    他连明月辉都交给了平楚老人与谢如卿,哪里还有经历去管唐梦她们的善后工作。

    而陈格则受了贯穿胸口的一剑,一直昏迷不醒,全靠一个意志力支撑。

    唐梦回去之后,本想与韵红一起脱离那个窑子。

    不想老鸨翻脸不认人。

    只因唐梦与韵红被赎之时,司马沅他们未免二人被其他姐妹嫉恨,对外只叫老鸨说包了她俩七天。

    京口之役后,司马沅与陈格皆未再出现,老鸨趁着京口大乱,又见唐梦与韵红两个活生生的摇钱树快要离开了自己,贼心一横,心生一计。

    她先是满口答应归还两人的卖身契,说是京口大乱,两人生得花容月貌,若贸贸然离去恐遭人嫉恨。

    不若趁夜悄然而去,她与二女相识一场也算缘分,到时会为她俩备好马车,助她二人离开。

    唐梦虽是机灵,却未经世事。而韵红本为游船花魁,若不是性格过憨直,哪里能沦落到窑子里接客。

    她俩加起来再过十年,也不是老奸巨猾老鸨的对手。

    两人还以为老鸨真对她们有情义,感恩戴德了一番,甚至还塞给老鸨好多银钱做感谢。

    到了那晚,韵红携着两个孩子同唐梦一同坐上了马车,马车还未走出十里,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月半斜,唐梦有些没来由地恐慌。

    半晌,外面的车夫没有回答她。

    少女战战兢兢拉开了车帘——

    本该车夫所站的位置,空无一人。

    正此时,从四周灌流出一大波人,皆是来者不善、凶神恶煞,“两个小贱人,还敢逃,我看你们能逃到哪里去!”

    为首的一名刀疤脸直接刷地一下,摁倒了唐梦。

    两名大汉绑了韵红的两个孩子,其余的人对韵红上下其手。

    “竹水坊对你俩可以说仁至义尽了,居然敢偷了妈妈的银钱逃跑。跑,打断你们这双腿,看你们能跑到哪儿去!”

    大汉说完,一棍子敲到了唐梦腿上。

    “啊!!!”唐梦惊叫,疼得冷汗直流。

    “打不得打不得!”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窜上来劝阻,悄声悄气道,“她可是竹水坊未来的摇钱树,要打也打她旁边这带着俩拖油瓶的残花败柳,给她们一个教训。”

    唐梦耳朵尖,听到了,连忙大叫,“你们到底是谁,我与姐姐是赎了身的,你们抓错了人了!”

    那为首的刀疤脸男人扯着唐梦的头发哈哈大笑,“抓得就是你们两个小脏蹄子,竟敢偷了妈妈的银钱与身契趁夜逃跑,亏得妈妈之前对你们这么好,恩将仇报的臭女表子!”

    唐梦耳边响起了韵红被毒打的尖叫,还有两个孩子无助的哭声,这时她才串清楚了整件事。

    原来是老鸨本来就没准备放她们走,故意让她们夜里离开,是为了给所有人一种她们偷钱叛逃的错觉。

    实则她们根本从一开始就逃不出去,天罗地网已经布上了,只等屎盆子扣在她们头上,擦了擦不干净。

    二女就这样被带了回去,关进了柴房中去。

    适时清河王世子沈忌接掌京口,沈忌脾气执拗,性格怪诞,刚执掌京口,就下令所有声色场所停业整顿,肃令清查。

    这名叫水竹坊的窑子哪敢例外,也只好灰溜溜地停业,一群窑姐整日扮作良家妇女的模样,在水边刺绣玩闹,暗戳戳勾搭着早已难耐的流民。

    只等沈忌的禁令一撤,她们赶紧操持旧营生挣钱。

    也多亏了沈忌的这一政令,令原本打算唐梦与韵红接客的老鸨,不得不歇下心思。

    老鸨又怕二女生了异心,翻出她手心,于是又囚禁了她俩。将韵红的孩子关在另一处,其中一个孩子已经颇大了,就威胁俩孩子,做苦工为母亲还债。

    又挨过了三个月,风声渐渐过去了,老鸨要拉唐梦与韵红出来接客了。

    尤其是唐梦,这脂玉一般的玲珑人,定是要卖个好价钱,才对得起她养了这蹄子这么多年。

    “小梦,咱们报官吧?”韵红悄悄对唐梦道,“今日送饭的是芳芳,她告诉我你已经被妈妈卖了,有个富商过来重金买的。说是一年之前得缘见了一面,从此魂牵梦绕。”

    唐梦吓得脸色煞白。

    “而我,芳芳说妈妈已经给我压了好几十单了,只等上面的将军解禁。”韵红说着,漂亮的杏眼垂泪,手无意识地放在了肚子上。

    “韵红姐姐……”唐梦顾不得自己悲惨的命运,她知那群客人是怎么折磨韵红的,几十单……这是要把韵红给往死里整呀。

    这段时间韵红的身体很不好,平素里身体强健的她畏寒又畏热,常常食不下咽不说,吃了的几乎都呕了出来。

    直到有一天,唐梦看见韵红姐在用白布勒肚子,不知为何,她浑身瘦得厉害,唯独肚子竟有了一点点突兀。

    唐梦小时候遇见灾荒,见那些饿死的人,肚子都突得尤其的大。

    韵红勒肚子总是在夜里她睡着的时候,唐梦其实都没怎么入眠,只是她又是害怕,又是难受,不知该如何面对韵红。

    她怕韵红真的有一天离她而去,少了一路上相互扶持的那个人,那这个人世该多么孤单。

    “韵红姐姐,妈妈是不是知晓你病了,才想出此法,榨干你最后一丝价值。”唐梦流着泪咬牙道,好狠一女的,她以前还颇为尊敬她,不知她竟如此对待自己与韵红。

    “病?”韵红往下瞧了瞧自己的肚子,苦笑,“好妹妹,我这不是病,却比病更严重。”

    唐梦蓦然抬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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