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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莱刺激完瑞文特、还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什么就被返回的奥林拎走了, 留下的大小姐认命地重新把布条塞回瑞文特的嘴巴里,或许是伊莱与瑞文特之间最后的短暂对话在作祟, 大小姐也鬼使神差地站了一会儿, 仔仔细细看了看瑞文特。

    脸颊凹陷、四肢纤细、像只野兽一样被绑缚得严严实实、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有,说到底瑞文特看起来也只比伊莱大一点,与克拉伦斯大约是同龄人。

    大小姐轻轻地叹了口气。

    “洛浦队长。”一名黑甲卫兵走过来, 压低声音说,“大少爷和小少爷已经离开附近了, 在离开之前萨辛队长请小少爷帮忙弄了点冰块, 说是气温太热,要供给士兵用。”

    “嗯,拿一半……”大小姐顿了顿,改了个主意, “算了, 还是别拿了。别辜负小伊莱的心意, 整片大陆上应该都不会有第二个愿意这样为别人使用魔法的魔法师了。”

    “就拿普通的吧。”她说。

    亲卫军士兵的执行力都很不错, 大小姐才刚刚把面罩取下来透了会儿气, 那名亲卫军士兵就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大桶走了进来。他行动间看着很轻松,但把桶放下的那一刹那整个监牢中都响起了一声闷响,激荡的水从桶的边缘撞出来、落在地面上,溅出几条深色的水花。

    大小姐慢条斯理地取下右手的手甲, 规规整整地放在伊莱坐过的椅子上,然后拿起了漂浮在桶中的一个半球形的木瓢。她冲着另外一个黑甲卫兵扬了扬下巴, 漫不经心地说:“别让他闭眼。”

    于是当大小姐走到瑞文特身边的时候,他的眼皮和眼睑是被黑甲卫兵强行固定住的, 大小姐低下头看了一会儿, 他的眼睫一刻不停地在抖动、并且随着时间流逝频率越来越快, 最终甚至到了神经质颤动的地步。

    “哗啦——”

    劈头盖脸的水倾倒而下。

    水从高处落下时是会造成痛感的,尤其是冲击眼球的时候。

    洛浦家明朗活泼的大小姐某些时候有着另一幅截然不同的样貌,她不大愿意在血脉相连或者十分喜爱的弟弟面前表现出来,所以这是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信教者瑞文特,”大小姐带着明朗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站在瑞文特面前,“现在是我个人第九十七次对你提出这个问题——你确认自己现在处于全然清醒、并没有被控制的状态吗?”

    ……

    伊莱又开始每天定时去亲卫军营报道了。

    上一次他这样干还是在十岁左右的时候,不过当时他是穿梭在士兵之间,而现在他目标明确,先去薇尔的监牢“叙叙旧”、再去瑞文特的监牢进行言语刺激,最后如果有空还要去看看已经被挪到不那么重要的监牢里的埃尔弗。

    风雨无阻,简直就像上班打卡一样——上的还是个重复劳动、没有什么新鲜事情可以提高人的肾上腺素的班。

    伊莱“上班”的状态也越来越松弛,一开始服饰还算精致,到最后不仅穿着便鞋就哒哒哒地来了、还要带上自己的“宠物”格瑞、偶尔还能从哪个口袋里拿出来一点小零食,实在和整个严肃的亲卫军营都格格不入。偏生亲卫军营的士兵和薇尔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只有瑞文特和埃尔弗心中吐槽过,前者不屑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羡慕,后者觉得有一点好笑、又有点说不出来的怅然。

    伊莱向来都很有耐心,他并没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三个人身上,反倒是一刻不停地着手准备从其它地方拼凑真相,然而转机就在第一缕秋风吹拂到领主城堡的时候到来了。

    或许每一个不同寻常、值得纪念的日子都会在一开始就给出预兆。

    这个预兆可能是比平时更加轻快的心情、更加明朗的天气、更轻柔的风,而伊莱获得了这三者的叠加,以至于今天他和薇尔“叙旧”的时候对方都忍不住感叹道:“您今天心情很好。”

    “那你打算说出点什么来让我心情更好一点吗?”

    薇尔摇摇头,轻声道:“只是还不到时间。”

    伊莱第不知道多少次问:“那么什么时候才到时间呢?”

    从前的薇尔只是不说话,然而今天她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有什么正在改变了,或许等到这种改变足够可观,您就会自然而然地获得您想要的答案。”

    “啊……”伊莱遗憾地叹道,“那听起来有一点太久了不是吗?”

    不过久也没关系,他年纪还小,整个弗朗西斯都如同新生一般充满勃勃生机,等到度过有可能到来的黑暗风暴,他有充裕的时间去为自己解释一个问题。

    伊莱离开了薇尔的监牢,在进入瑞文特的监牢之前,他脚步一转,走向了埃尔弗的监牢。

    他昨天和瑞文特相顾无言好长一段时间之后下定决定要把时间更多地放在埃尔弗身上,学院马上就要建成了,到时候他就很难再有现在这样可以天天到亲卫军营来的时间。埃尔弗情绪稳定,也能沟通,比起去和没办法说话的瑞文特大眼瞪小眼,他还是更喜欢和埃尔弗待在一起——哪怕只聊聊奥斯都的风土人情,也可以从某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挖掘到一点很引人深思的消息。

    转机就是从伊莱踏入埃尔弗监牢的那一瞬间发生的。

    原本总是带着迷人微笑“迎接”伊莱的埃尔弗脸上带着几分细看时才能察觉的焦躁,伊莱脚步一顿,眼睛中漫出几分兴味来。

    “上午好,埃尔弗·伯伦先生。”

    埃尔弗彬彬有礼地在有限的活动范围之内行了一个绅士礼:“上午好,小少爷。”

    “你好像和以往有点不同?”

    要按埃尔弗过去的表现,他应当是会像任何一个说话弯弯绕绕的贵族一样从天气扯到伊莱的纽扣,然而今天他露出了苦恼的表情,嘴上爽快地承认道:“因为我听说有一个小朋友想要见我。”

    伊莱一愣,随即唇角勾了勾,或许是太无语了,他到底是没有笑出来。

    “我以为我上一个冬天的时候已经告诉你了,还是在我生日过后的第三天。”伊莱顿了顿,开了个玩笑,“或许你的记忆出现了一点无伤大雅的问题?”

    埃尔弗的记忆当然没出问题,他无奈地笑笑,冰蓝色的眼睛中映出栏杆与伊莱的倒影,总让伊莱觉得他正在观察着什么,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因为我直到昨天才知道詹妮弗从明日之森逃出来之后、一路挂在脖子上护送来弗朗西斯的精灵之心被拿走了。”

    精灵之心对于伊莱来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词,伊莱拧起眉头,神色隐隐带了些压迫感,他问道:“你每天都待在监牢里面,从哪儿去听说外面的消息?”

    他出乎意料的反应让瑞文特都愣怔了一下。这句话的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明日之森、精灵之心和被拿走了!

    然而伊莱神色很认真,他是真的觉得最要紧的问题是囚犯的消息都能传进亲卫军营了——这可是亲卫军营!弗朗西斯武力值巅峰、天赋者扎堆、每个人都能抵挡中高阶魔兽的亲卫军营!

    弗朗西斯哪里都可以出问题,亲卫军营出问题就真的是要完蛋了。

    在伊莱真的很凝重的表情面前,埃尔弗心里那点焦躁神奇地消失了。

    “弗朗西斯第一学院的修建要提前完成了,最近正在收尾,在其中做出突出贡献的外来者可以获得弗朗西斯一个无伤大雅的允诺。”埃尔弗顿了顿,脸上露出个有点得意的笑来,“获得承诺的哪个外来者希望见我一面。”

    伊莱的反应再次出乎埃尔弗的意料,他微微抬眼,意味深长道:“那看来你不仅是外来者真正意义上的领袖,还‘民心所向’、地位不低?”

    埃尔弗夸张地叹了一口气,嘴上求着饶:“不要再打趣我了,小少爷。”

    伊莱伸了个懒腰,他今天穿的上衣不算特别长,一

    抬手露出一截白得晃眼的劲瘦腰腹,其上附着的薄薄肌肉半点也让人轻视不起来,那些被他用法杖砸过头的敌人想必对此深有感触。

    “好吧,”伊莱终于放过了埃尔弗,轻快地说,“那就请你告诉我一下精灵之心被偷走了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吧。”

    埃尔弗的神色变得正经起来,他思索了一会儿,开口道:“精灵之心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小型的世界树。”

    伊莱下意识地垂下眼睛,手腕上那段据说带着世界树气息、但说到底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藤蔓顶着一朵白色小花,此刻正乖乖巧巧地和荆棘冠冕缩小成为的指环单方面玩耍。

    这片大陆上曾经是存在过世界树的,是的,曾经。

    这个世界上的精灵族并不向伊莱上辈子见过的文学作品一样在世界树上诞生,它更多地是作为一种能够储存力量的旗帜,精灵族之间存在的传承就是因为死亡后的精灵族灵魂归于世界树、将自己对世界的感悟融进世界树流淌的力量之中、再由世界树将之赋予给新生的精灵幼崽,最终达成了令前半部分黑暗时代的人们绝望的延续。

    很久很久之前流传的诗歌中说:“只要世界树不倒,胜利将永远站在精灵一方。”

    所以黑暗时代涌现的人类天赋者拼尽全力推倒了世界树。

    埃尔弗解释道:“精灵长时间失去世界树气息的滋养后就会很快衰老,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也就是说如果精灵族再衰老到某个程度之后重新获得了浓烈的世界树气息,那么他的身体也不可能重归年轻。”

    “为了维持种族的正常发展,失去世界树之后的精灵族用某种特殊的容器分别储存世界树破碎的内核,这就是精灵之心。”

    精灵之心是精灵族的圣物,据说是当前大陆上最后存在的、富有浓烈世界树气息的东西,每一个精灵村庄都必须建立在精灵之心能够覆盖到的范围之上。简单点来说,它就像是汪洋之上独属于精灵族的移动岛屿。一场黑暗风暴摧毁了詹妮弗生长岛屿上的精灵,所以詹妮弗最后这个幸存的血脉当然要负责把岛屿带出来。

    可是这个岛屿不见了。

    是突然不见的。

    伊莱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前倾,打断道:“在我生日之前不见的?”

    他记得就是那天詹妮弗期期艾艾地问他能不能和埃尔弗见一面的,难道那个时候詹妮弗意识到精灵之心丢了?那天还出了什么奇怪的事?伊莱一怔,突然从记忆的某个隐秘角落扒拉出了一条值得注意的信息:那天露丝不在,詹妮弗说露丝一大早就出去了,他还暗自疑惑过露丝怎么会在那个时间出门。

    “应该是在您生日之前。”埃尔弗这个时候说,“我没有和詹妮弗谈过,詹妮弗和那一名外来者也并不算很熟、所以不敢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以至于我现在其实不是很清楚具体的过程。”

    伊莱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思绪,最终他不抱什么希望地问道:“精灵之心除了对精灵族有用之外对其它种族有用吗?”

    埃尔弗苦着脸呲了呲牙。

    “您可以这样理解,小少爷,一个精灵之心蕴藏的魔力等于十个完整的元素宝石矿——这还是在不算那些传承和世界树本身价值的前提下。”

    沉默,无穷无尽的沉默。

    “哇哦,”伊莱面无表情地说,“那就让我们开始祈祷这玩意儿没有落进教廷的手里吧。”

    ……

    远在半个大陆之外的某片海域之上,一艘单从外表看就知道遭遇过很多攻击的船停在了海面上。

    胳膊上绑着渗血绑带的米娜用竹竿挑着桶从海里捞了一桶水上来,胡乱地往甲板上一泼,新鲜的流淌血迹被冲淡一点,还有许多暗沉状态不同的血迹不动如山。她皱着眉看着平静到有些诡异的海面,突然抬手把桶扔到一边,叮呤哐啷的声音传来,而她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些突然

    遭难的可怜物品。

    出来得太久了,曾经潜藏在一个小国整整四年的冷静暗杀者这样暴躁地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这该死的海面上离开。

    忽然,脚下的甲板内传来了敲击声,一长一短,那是她和通由甲板下的空间进入海底的半精灵约定的暗号。

    米娜眼神一凛,立刻蹲下打开甲板上的暗门,一颗湿漉漉的头冒出来、一把抬起的匕首挡掉了她划过去的匕首。海风突然吹起来了,米娜的短发被吹得贴在了脸上,两把相交的匕首之上露出了一双沉郁的绿色眼睛。

    米娜咬了咬牙,收回匕首退后一步,艾萨克撑着甲板跳上来,衣摆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下面有什么?”米娜问,“你已经下去了至少一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要不是直觉其中有着小少爷需要的大秘密,她早就驾驶着船只离开了。

    艾萨克没看她,自顾自地把站在脸侧的头发撩到脑后,撩到一半、手肘抬起的时候他突然皱起了眉,动作也停了下来。米娜一愣,下意识地动了动鼻子,下一秒,她也皱着眉问:“下面有东西?”

    她刚刚分明闻见了血腥味,难道这片海域地下也暗藏着敌人?

    艾萨克突然从鼻腔里哼出意味不明的一声,他放下手臂,从腰间的袋子里抽出个东西扔给米娜。米娜准确地接住了,举起来一看,是一片骨头的碎片。它弧度非常平、最宽端足足有成人巴掌长,明显不属于人类,简直就像是强行从某根巨兽的骨头上敲下来的一样。

    艾萨克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那是龙的腿骨碎片。”

    龙?米娜瞳孔紧缩,她难以自制地望向站在船舷边上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艾萨克,心中突然被出现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这只半精灵之所以来到这个地方,就是为了她手中这个碎片背后的东西。

    这时艾萨克突然转过头来,米娜一惊、差点向后迈一步,好在她及时反应了过来,才免得在艾萨克面前显露出弱态。她听见艾萨克说:“你的小少爷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米娜瞬间绷直身体,眼睛警惕地微眯,冷声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得到答案,艾萨克又回过头去,他面无表情地把自己胸口处的衣物扯开,被水浸湿的遮挡物除去了,只留下苍白胸膛上一道深到似乎能看见搏动心脏的伤口。此时伤口边缘翻卷的皮肉都已经变成淡粉色了,艾萨克看了一会儿,反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瓶透明的圣水、弹开盖子一股脑倒了上去。

    胸膛似乎被再次撕裂的疼痛瞬间掠过咽喉席卷至大脑,甚至让体质甩人类八百条街的艾萨克都眼前一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脑中思绪沉沉。

    古老书籍记录中只是残暴的巨龙似乎出乎意料地聪明,所有人都以为龙岛沉没的地方是在大陆最南端无人能够靠近、又曾经有银白巨龙盘旋的海上迷雾,谁又能猜到这片岌岌无名的海域才是巨龙一族真正的埋骨之地?

    最汹涌的疼痛终于过去了,艾萨克睁开眼,那道狰狞的伤口在透明圣水的作用下勉强“黏合”在了一起,倒是不渗血了,只是看着还是骇人得很。说来也奇怪,他身上那么多或深或浅的伤疤,比它更恐怖、更令人疼痛的并不是没有,然而他就是有一种预感,这道伤口会成为他一生中最记忆深刻的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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