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话，如在平静湖面砸下一块巨石，激起惊涛拍岸。 可是沈清颜却也迅速冷静下来。 该说不说，皇后虽然是突然提出这样的计划，可是沈清颜事实上却不算意外。 她眼中激动地闪烁起泪花来，不敢置信地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当真恩准我杀容隐报仇了？这些年妾亲眼看着，皇后娘娘顾念旧情，对容隐方方面面都多有维护。妾便担心皇后娘娘自然不允许妾杀容隐报仇，故此妾在皇后娘娘面前也从来不敢透露杀他之意。” 皇后轻笑了声：“顾念旧情，本宫倒也是有的。毕竟当年先帝起兵反戾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看好，唯有五郎一个人站出来，坚决支持。” “在那样的孤掌难鸣里，先帝得了五郎这样唯一的一个助力，本宫是先帝正妻，自然夫妻同心，先帝高兴，本宫便跟着高兴。所以本宫对五郎也是充满了感念。” “可是五郎的功劳，无论是先帝，还是本宫，都已经给过他奖赏。能封燕王，这便已经是多少人梦寐难及的事。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恃功擅权，生生将先帝都架空了！” “他纵然有再大的功劳，他也只是先帝的臣子；甚或说，从他阉人的身份来算，他其实更根本是先帝和本宫的家奴！他怎敢，颐指气使，甚至凌驾于先帝和本宫之上，甚至还敢处处掣肘先帝，委屈本宫！” “既如此，本宫便也没有什么旧情可与他念了。他就是我大梁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有人可替大梁除掉他，本宫非但不怪，本宫还要替先帝，替大梁重重谢他！” 沈清颜提裙起身，向皇后跪倒，“妾明白了。妾叩谢皇后娘娘慈恩！” 皇后定定凝住沈清颜的眼睛：“清颜啊，你这是答应本宫了？” 沈清颜深深低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更何况，他杀我阿父，灭我沈家，我自然与他不共戴天！” 皇后见沈清颜几乎不假思索地便应下，便也悄然松了口气。 沈清颜却顿了顿，“只是，容隐的身手，皇后娘娘也是最清楚不过，就凭妾，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不瞒皇后娘娘，这三年来，我与他相处的每时每刻，都想要他的命。只是……他手腕恶毒，又警惕极强，我竟寻不到任何一点机会。” 皇后闻言倒是淡淡笑了笑，“五郎的身手的确惊人，要不然朝臣里这么多痛恨他的人也不至于会留他到现在。” 皇后抬眸望着沈清颜，“可是清颜啊，你不同。只要你肯，五郎他便能对你不设防备，你可轻易得到他的信任。” “你骗他服下这药，远比旁人更是容易百倍。咱们大梁合群臣之力都办不到的事，却唯有你能办到。” 沈清颜略作愣怔：“皇后娘娘这是……？” 皇后拍了拍沈清颜的手，“清颜，被本宫早就听说了，纵然你是被五郎所囚，但是五郎对你的态度最为不同。” “尽管你与他之间隔着家门之仇，按说他是要防备你的。但是这三年过来，本宫也瞧出来了，他虽然面上对你冷酷，可事实上对你已经不再设防。” “就算别人近不了他的身，可是这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沈清颜便是苦笑：“怎么会呢？皇后娘娘谬赞了。” 容隐一向狡猾如狐，他对我的那些所谓特别，不过是为了瓦解我对他的仇恨。他用这样的手段，只是为了让我对他死心塌地而已。” “更何况，我现在已经是太子的人，这在容隐看来，便是‘背叛’了他。容隐心下对我定然已经是生了怨恨，他防备我还来不及，又如何肯让我接近他，甚至服下我交给他的药呢？” 皇后说是“听说”，沈清颜难道还想不到皇后是听谁说的嘛！自然是崔幼薇啊！ 原来崔幼薇不止是自己对容隐动情，她还真是皇后派到容隐身边的眼线！ 皇后真以为自己运筹帷幄，即便身居深宫，依旧能对容隐掌握得一清二楚呢。 皇后凝视沈清颜半晌，便又是笑道：“傻孩子，本宫好歹是过来人，多少也是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的。五郎他虽然是个阉人，但是他对你却是动真心的。” “要不然，去年你出京时，他也不至于放下所有跟着出京去寻你。” 听到这个
说法，沈清颜就忍不住皱眉头，“皇后娘娘还请明察，他去寻我，不过是因为不甘心我从他身边逃跑罢了。他这一切，根本与感情无关。” 皇后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望着沈清颜摇着头：“本宫虽然不是男子，可是本宫却也是了解手握权力之人，内心的想法的。” “他在朝中原本只手遮天，只要他不出京，那便没有人能动他。可是他为了寻你，竟连手中的权力都顾不上了，一门心思出京而去，满天下地寻找你的踪影……” “这一走竟然就是一年。等这一年过来，京中早已改换了天地。他几乎失去了一切权力，现在的他除了远在陇西的神策右军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皇后收起笑容，定定凝视沈清颜：“对于一个擅权的男子来说，他会将权力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可是他却为了寻你，不惜将那些权力都丢下了。” “清颜，那在他心里，你就是这世上对他最为重要的。他可以舍弃一切，不惜牺牲性命，只为能拥有你。” “傻孩子，你还敢说，他对你毫无感情可言吗？” 沈清颜定定望住皇后，肋骨突然胀痛，眼睛酸涩地锐痛。 可是她用力克制住了，在皇后的审视之下，犹豫良久，终于缓缓点了头。 “皇后娘娘说的这些，我从来都没想到过。今日听皇后娘娘这么一说，我也是如梦方醒。” 她深吸口气：“娘娘睿智，说的有理。” 沈清颜立马起身，又跪下去：“那妾愿为皇后娘娘，为大梁，除此乱臣贼子！” “只求皇后娘娘能在事成之后，为我阿父昭雪，让我沈家人重归良籍。” 皇后终于满意地微笑起来：“那是自然。” 皇后拍拍沈清颜的手：“你放心，你去杀他之时，本宫也会调遣禁军、金吾卫，乃至他燕王府的府兵，一起护卫在室外。” “一旦你得手，他们会一起冲入，保护你不受他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