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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是谁?”沐春踩着水, 眼睛不眨的盯着水里漂游的球形闪电, 说道:“肯定是你爹。”

    自从当了爹, 沐春倒有些理解岳父大人了, 诚然, 以前岳父大人用漠视继室折磨胡善围,以企图达到逼婚的目的真的错了, 不过, 岳父大人在胡善围童年和少年时代是个很负责的父亲, 甚至比世上大多数的父亲都要好。

    尤其是和自己的父亲相比,岳父大人简直是天使。

    虽住在一个城市,为了胡家的安全, 胡善围不便现身相认, 偌大昆明城, 各种民族聚居的地方,碰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胡善围偷偷去看过几次父亲, 胡荣这几年身体还行, 不显老,整日与书香为伴, 气质出尘,风度翩翩, 据时千户的密报,有不少媒人要给胡荣说个继室,都被他婉言拒绝了。

    胡荣的爱好依然是去茶馆听戏, 但凡上演南戏《琵琶记》,他是必去的,书坊交给儿子儿媳打理,他越发清闲了。

    看着沐春和阿雷玩水,沐春还朝着胡善围招手,“你也下来凉快凉快。”

    十三年相爱,三年夫妻,胡善围太明白丈夫是什么东西,一旦下去,就不止是戏水了,不理他,依然低头看书。

    这是一本最新的邸报,写着朝廷发生的事情,高祖皇帝驾崩,与孝慈皇后合葬孝陵,嫔妃殉葬还有皇太孙登基,从明年开始启用建文年号等等皆在其列。

    崔尚仪在高祖皇帝驾崩之前被放逐宫廷,由曹尚宫接到扬州,这事已经由陈瑄密报给了沐春,胡善围稍稍安心。

    这本邸报反复看了多次,已经半旧了,胡善围还是不死心的翻看——她在寻找太子妃“因病去世”的消息,按照高祖皇帝的一惯作风,既然连后宫嫔妃一个都不放过,那么东宫太子妃就更不会放过了。

    胡善围猜测洪武帝应该会赐死太子妃,就像当年赐死端敬贵妃一样,然后秘不发丧,等事情平息后报个暴亡,来掩饰皇室丑闻。

    可是并没有,她看到了太子妃被封为圣母皇太后的消息,然后就没有后续了,好像那里不对……

    胡善围陷入沉思时,沐春抱着阿雷上岸了,阿雷在水里皮了太久,此时已经犯困了,对着母亲伸出两只小胖手,嘴里咿咿呀呀的,沐春把女儿擦干净了,穿上小肚兜,塞进胡善围怀里,“她又饿又累,你给她奶两口就睡了。”

    怀中多了一团沉甸甸的球形闪电,胡善围才如梦方醒,松开了衣襟,阿雷一个猛虎吞食,含住吸吮起来。

    沐春在一旁指挥用餐:

    “你把她的头抬高一点,小心呛奶。”

    “太高了,你的胸会堵住她的鼻孔。”

    胡善围不堪其扰,“来来来,你来喂。”

    沐春没有这个功能,于是闭嘴。阿雷果然吃着吃着就睡了,沐春把她抱进装着轮子的悠车里,再盖上一层防蚊的网纱,推着女儿回家,胡善围撑着一把大黑布伞,为一家三口遮拦阳光。

    走到一半,沐春对着胡善围耳语了几句,被妻子打了几拳,老实了,一手推着车,一手接过妻子手里的黑布伞,一路各种颜色的小雏菊开的正好,蜻蜓蝴蝶飞舞其间,胡善围扑了一只蝴蝶,装进纱兜里,等着女儿醒的时候放出来给她看。

    昆明一副退隐山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景象。南京奉天殿里,群臣开大会,争论得面红耳赤,煞是热闹。

    今日的主题依然是削藩,只不过参与争论的除了两个黄子澄和方孝孺两个顾命大臣,中央六部也都说了各自的意见。基本上是分为两派,黄子澄的从燕王开始削和方孝孺的从周王、代王等实力稍弱的藩王开始削。

    兵部尚书齐泰,户部侍郎郭任支持黄子澄的削燕王。

    户部侍郎卓敬同意方孝孺的意见,并且建议建文帝先将燕王改封到内陆的南昌,剪去燕王的兵力和北方深耕多年的影响力,来个釜底抽薪。

    卓敬这个建议颇有创意,就连一直主张直接削燕王的黄子澄等人都有些摇摆。

    吏部侍郎高巍则坚决反对暴力削藩,认为藩国现在兵强马壮,一旦削藩,必然会起兵戈,虽然朝廷武力强大,足可以对付藩王,但是内战消耗国力,于国不利。

    并且以汉朝削藩,导致七国之乱,局面差点不可收拾,赞成汉朝贾谊“欲天下治安,莫如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方法。建议颁布“推恩令”,将藩王的儿子们都分封一块小地方,北方藩王的儿子们分到南方去,南方藩王的儿子们分到北方去。

    这一招也是很狠,因为人皆有私心。按照之前的藩国继承制度,只有世子才能继承藩国,其余诸子最后分家只能拿钱走人,富贵一生而已。

    推恩令一下,诸子也能有一块地,这个可以从内部瓦解藩王势力,让藩国内斗,“则藩王之权,不削而自削矣”,藩国一弱,然后中央一举拿下,削藩就容易的多。

    建文帝听听这个,听听那个,觉得都有道理……但是方法千万条,实行第一条,决策有失误,将来两行泪。

    怎么办?

    建文帝权衡利弊,觉得推恩令明显是伤亡最小、温水煮青蛙、从内部瓦解藩王势力的方法,但是这个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有效果,而现在他初登帝位,需要牢牢掌握权柄,树立威信,需要一场大刀阔斧的削藩,方能显示他正统的地位。

    至于战争,建文帝不希望打仗,但也不怕打仗。因为朝廷有军队百万,而燕王顶多有十万军队支持他,以一对十。更何况,他已经顺利继位,视为正统,占据了道义,得天下民心,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惧怕区区一个藩王不成?

    更何况,燕王的四个孩子还在京城当人质呢。

    建文帝在心里扒拉了几下小算盘,采用了方孝孺的建议,先削周王,代王等藩王,杀鸡儆猴,让燕王知难而退,束手就擒——倘若燕王不服,起兵反抗,这就是谋反,无论道义还是舆论,燕王都处于劣势。

    建文帝于是拍板,决定采用这个方法。

    三年后,建文帝后悔莫及,因为方法千万条,他偏偏选了一个最错的,低估了对手。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建文帝踌躇满志,这是新君继位第一项治国方针,群臣心中各有想法,觉得不妥,纷纷劝谏,但是建文帝对高祖皇帝死后尸骨未寒、范尚宫就立刻倒戈,否认那壶鸩酒的存在,使得他对独揽权柄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追求。

    他不容许任何人和他抢皇权,失去皇权就失去一切。他铁了心要牢牢掌握权柄,群臣越是劝谏,他就越觉得受到了冒犯,越要将继位以来第一条重要政令执行下去。

    一系列政令发出去,立刻执行,这让建文帝初次尝到了大权在握的畅快,原来君临天下就是这种感觉,随心所欲,无所不能。

    忙完朝里的事情,一块大石头落地,建文帝难得有时间和妻儿一起吃顿晚饭,两岁的太子还需要奶娘喂饭,建文帝今日亲自喂了几口,娇儿美妻,其乐融融,夜间哄睡了儿子,建文帝牵着马皇后去踏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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