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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皇后不晓得里面母子两个吵什么, 过了一刻钟, 建文帝终于出来了, 马皇后待要进去继续劝吕太后, 被丈夫阻止, “太后答应朕不会去奉先殿闹了,叫女医开几幅宁神助眠的药, 休息几天便好。这几天梓童不用来慈宁宫尽孝, 太后需要静养。”

    是。”马皇后是个聪明人, 纵使满脑子都是疑问,也晓得这个时候不该追问任何问题,帝后相携回宫, 路上马皇后只是说些太子最近的趣事, 好像刚才的不愉快没有发生过。

    马皇后惯会做人, 真正的贤妻良母,简直是照抄了孝慈皇后的模子,无论宫里宫外如何紧张混乱, 她都恬静淡然, 默默承受着,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不愉快。她努力把烦恼和委屈揽下, 展现给丈夫都是岁月静好的一面。

    自从登基以来,建文帝只有妻子这里寻找到片刻的安抚和慰藉。他童年时是天才, 三岁开蒙,五岁能诗,少年时就得了储位, 在詹事府的辅佐下参与政事。一直都被吕太后鞭策、被所有人寄予厚望,希望他十全十美。

    只有妻子从来不给他压力,对他没有条件的好。

    建文帝握着马皇后的手,走在西长街上,妻子的手握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圆润了,指骨根根分明,戳着他的掌心。

    建文帝用指腹轻轻盘着妻子的手指,“你最近都瘦了,很累吧?”

    每天光是应付你那极品娘就够受的了。马皇后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说道:“皇上不也瘦了吗?等安顿下来就好了。”

    建文帝说道:“太后这几日不会生事了,等再过几天,朕给梓童请的好帮手就会回宫,有她分忧,梓童以后会轻松许多。”

    这是当皇后以来最大的好消息了。马皇后大喜:“可是胡尚宫要回来了?”

    建文帝颔首,“济南那边的寻访的人扑空了,可是胡尚宫在瓜州建了银山寻访范尚宫遗体,让我们知道她的行踪,朕已经下旨派人赶往瓜州,命她速速回宫,以解梓童燃眉之急。”

    吕太后几番折腾,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想插手,掌握权柄,马皇后性子绵软,且迫于孝道,不好说不字。尤其是今日慈宁宫的乱局,让建文帝意识到老娘的杀伤力太大,马皇后弄不过她,只有把胡善围这个镇山太岁请回来了。

    建文帝自从记事起就知道胡善围,印象中好像没有她搞不定的事情,她可是连高祖皇帝都敢顶撞,并且全身而退的狠人。

    马皇后简直欢呼雀跃,”这可真是太好了,尚宫之位悬出,范尚宫又遭遇意外,宫里的人听到胡尚宫堆银山求尸骨,纷纷为之感慨,说胡尚宫宅心仁厚。胡尚宫回宫,真是众望所归了。”

    建文帝说道:“胡尚宫是个重情的人,别人投之桃李,她必定报以琼浆。以前孝慈皇后去世,她去孝陵守陵,养了一年的鹿和绿孔雀;后来她辅助的端敬贵妃去世,她也悲痛想要离宫,是高祖皇帝需要人打理后宫,将她留下。现在轮到梓童,梓童好好对待她,凡事你们两人互相应和,你给她撑腰,相信她,她必肝脑涂地,为梓童效力,给梓童一个清净的后宫。”

    建文帝真的不想在前朝忙到焦头烂额,在削藩的关键阶段,还要中途被后宫一堆烂事打断,去后院扑火。老娘不省心,妻子还年轻,建文帝不忍心苛责妻子治理后宫无方,只能去请外援帮忙。

    马皇后说道:“这是自然,贤臣遇明主方能生辉,若遇到昏聩的,只能让明珠生尘。”

    帝后二人憧憬未来,却都没有料到胡善围压根就不打算回宫。

    这几天全国各地潜水好手云集长江扬州沿岸,在银山的刺激下施展水性捞人,每天都有尸首甚至白骨打捞上岸,居然能有百来个,还有装箱和石头块一起沉江的陈年旧案浮出水面,官府有了新线索开始寻凶拿人。

    这座银山真是掀起来了千层浪,看着一具具打捞上岸的尸体和白骨,胡善围没让水鬼们白白冒险,也都给了赏银,还买了棺材,将这些可怜的无主尸骨收敛埋葬,请了和尚念经超度,不要再做孤魂野鬼。

    胡善围的善举得到了赞扬,名声大噪,她公开说是为了失踪的范尚宫积德,期待出现奇迹。

    有钱能使鬼推磨,水鬼们为了求赏银,在激流的长江里翻滚,反复入水,甚至有南海采珍的珠户们闻讯而来,来和水鬼们合作求赏银。

    有钱能够创造奇迹,在一个闷热无比的下午,奇迹终于出现了。

    水鬼和珠户联合捞尸队来到瓜州码头,说他们在江底发现一艘沉船,从沉船的新旧程度和油漆刷成的字号来看,就是范尚宫失踪的那艘商船。

    “但是我们发现一个秘密……您看,兄弟们都是拿命换来的线索。”水鬼拖长了音调,瞥向银山。

    胡善围使了个眼色,负责看守银山的保镖铲了一铲子银子,装进簸箕里,递给水鬼首领。

    水鬼首领收了银子,说道:“我们吃水里饭的,水干净,但水里的事情不干净,比水上还脏,这些事情我们见得多了,若说出来,将来可能要吃官司。”

    又是一铁锹银子。

    水鬼首领这才说了实话:

    他们这些水鬼为避免抢尸各自为阵,从事发江段开始,沿着下游划片排查,捞到的尸首白骨送到瓜州码头,然后均分赏银。

    南海采珠人的加入,他们可以潜到更深的地方,终于在船沉江段约两里的一个沙洲附近找到了沉底的船只。

    夏天江水暴涨,暗流涌动,带动江地的泥沙,这艘沉船被暗流冲击得船头朝下,半个船头陷进了淤泥,船面被冲击到沙洲下面,船底因而呈现诡异的垂直状态。

    水鬼们可以清晰的看见船底有个大窟窿。

    “……这个大窟窿不同寻常,不是船板脱落,也不是长期缺乏桐油保养腐朽弄穿了,窟窿周围是整齐的断口,这分明是有人用刀斧劈砍所致。”

    听到此句,一旁的曹尚宫再也忍不住了,嗖的一下站起来,“我就知道没那么多巧合,快带我去那个沙洲。”

    崔尚仪以前是锦衣卫的暗探,倒并不觉得意外,说道:“现在可以确定船只倾覆沉没不是意外,但问题是范尚宫人呢?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胡善围看着水鬼首领又撇着白晃晃的银山,晓得他的话还没说道,要用银子才能砸出一句话,又使了个眼色,“我没有耐心了,再给你三铁锹,你把话全部倒完,否则,我只能另请高明。”

    哗啦啦,白花花的银子几乎要从簸箕里溢出来。

    水鬼首领连忙接着往下说:

    水下无法呼吸,很快就要上潜,为了节约时间,水鬼们在事发江面搭建了浮台,用绳子捆了一块铁锚沉到江底,然后水鬼们抱着石块跳江,快速下沉,轮流查看情况,一口气用尽,便扯动拴在铁锚上的绳索,绑在腰间,上面浮台的人摇动缠着绳索的轮轴,快速把脱力的水鬼拉上岸。

    经过轮番接力查看,他们发现破船里有一个房间很是蹊跷:房门是在外头反锁的,在江水浸泡快一个月了,铜锁已经生锈长了水草。

    “这就是我们现在所有的发现了,接下来要砸铜锁……咳咳,水底下浮力大,砸东西很难的,我们都要事先签好生死状,一锤是一锤的价。”

    水鬼首领说道:“不是我们故意讹诈你的钱,根据我们多年捞尸的经验,这是一桩凶案啊,您要找的人八成就在里头,她还是个女官,官字上头两个口,我们老百姓要担当干系的,或许还会丢命。我们去砸门捞人,总比其他水鬼漫无目的的在外头瞎捞一气强多了。”

    三个女官一听说房门是从外头反锁的,顿时三伏天里彻骨深寒:这不仅仅是谋杀了,这是虐杀,让人慢慢在恐惧中死去,谁干的?太狠了!

    曹尚宫再也受不了了,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若让我知道是谁,我非活撕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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