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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善围和沐春过上了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事无非、快活自在的高级离退休老干部生活。

    和以前终日忙碌、精神高度紧张的尚宫职业相比, 退休的生活节奏简直像乌龟一样慢, 夫妻两个的生活节奏完全随着两个孩子来安排的。

    胡善围为了搞好和女儿的关系, 豁出去了所有的矜持、还壮了胆子, 四十岁高龄去学游泳, 老胳膊老腿蹬到酸疼,几乎喝了一肚子凉水, 还被私人教练沐春以权谋私, 在水里沾了不少便宜, 如此等等,只是不能描述。

    把手伸到泥土里摸蠕动的蚯蚓以备给两个孩子钓鱼之用、充当人肉幌子,把母鸡引开, 以便阿雷去鸡窝里摸走刚下出来的鸡蛋, 施展声东击西之计, 胡善围被母鸡追得玩命狂奔,最后还是沐春挥着杆子解围。

    胡善围摘去发髻上的鸡毛,气喘吁吁说道:“怎么母鸡那么凶?”

    沐春笑道:“母鸡算是温顺的——明日他们去摸鹅蛋, 你去招惹大鹅试试。”

    次日, 胡善围被一群脖子伸直就像一根根长矛似的凶鹅追到被逼跳水,施展刚学的狗刨游泳技能方成功脱身。

    胡善围九死一生上岸, 质问沐春不出手帮忙,还在一旁看笑话!气得她都想原地休夫。

    沐春笑到咳嗽, “我教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敢独自下水游泳,太依赖我了, 你看看没有我帮忙,你比以前游的更快更好,恭喜你今日学成,为师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胡善围扑了过去,用拳脚来诠释了什么叫做教会徒弟打死师傅,以及何为欺师灭祖。

    胡善围和沐春夫妻关系最融洽的都是两地分居的时候,只要住在一起,沐春作天作地不着调的风格,胡善围隔三差五就气得要休夫。不过尽管如此,胡善围还是希望这样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

    就这样,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胡善围每日和两个孩子一起戏水奔跑、偷蛋摸鱼捞虾,白皙的肤色也晒黑了,像是镀了一层蜂蜜,到了秋天,皮肤是健康的浅蜜色,双目含笑,少了当尚宫时候的不怒自威之气,气质为之一变,相貌似乎也变了,颇有逆生长的功效,镜子里女人好像越来越年轻。

    胡善围陪玩的付出终于有了回报,入秋的时候,阿雷终于容许她给自己洗澡陪睡了。

    由于伙食太好,夏天的一对小白兔被他们养成了小猪般的胖兔。两只小奶狗——按照肤色,分别叫做小黑和小花,也能跟随小主人在菊花田里奔跑,沐春训练它们捡球、“寻宝”等小游戏,为将来当猎犬而努力。

    沐春还以此鼓励两个孩子,“你们看,连当狗都要努力学习,何况人呢?”

    胡善围觉得这话好像有什么不对,但是不得不说很有道理。

    小孩子的自尊心被激起,每天一个时辰的读书启蒙都能坚持下去。除了启蒙教育,身为皇长孙的干爹,沐春还一期不落的给小基念邸报,给小基讲朝廷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事,皇帝发了那些圣旨,官员人事变动等等,小基刚开始如听天书,一听就困,简直比催眠曲还管用,沐春还没讲几句,他就趴在干爹怀里睡着了。

    直到胡善围回家,永乐帝登基,小基偶尔听干爹干娘议论京城何时派人来接他,才五岁的他突然就开了窍似的,懂得一些东西了。

    他离开燕王府时不到两岁,他对人生最初的记忆,是沐春抱着他上了一条大海船,他第一次在海洋上航行,大海鸥飞舞,时不时看见海豚跳跃,他喜欢海阔天空,所以,李景隆五十万大军围攻只有一万守军的北平城,堪称燕王府最危难的时刻,对他而言却是非常美好的记忆。

    燕王府当时也派了一百个精锐府兵一路跟随到昆明,负责保护王府嫡长孙,沐春也从来不隐瞒对他隐瞒真实身份。故,小基知道他总有一天要回家——那个对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地方。

    小基不太明白“回家”是什么,但是他看见胡善围“回家”之后,干爹沐春整天春风满面,被干娘追着“家暴”殴打也甘之如饴,又看阿雷妹妹得到了双倍疼爱,“姐姐”胡善围近乎讨好的对待阿雷,这让小基对“回家”充满了期待。

    干爹、阿雷妹妹、还有启蒙老师胡荣在干娘胡善围回家之后明显多了的笑容和开心,还有这些人对胡善围的关心依赖,小基觉得,回家对他,对早就没有记忆的家人都是很好很好的事情。

    当然,他对云南的生活也很满意,但他也清醒的明白,这里不是他的家,他的家就是邸报里那个高高在上的“朝廷”、“皇家”,皇帝是他爷爷,太子是他亲爹,他的家有个很高大上的名字——“宫廷”。

    别人回家叫回家,他回家叫回宫。

    府兵们训练他骑射时,总是鼓励他好好学,等皇上派人接他回宫,好好在皇上太子面前表现,皇上和高祖皇帝曾祖父“都是马背上得天下”,他们一定很喜欢文武双全的他。

    小基有些迷惑,在他眼里,小孩子不需要讨好任何人,就天然能够得到家人的疼爱和喜欢。就像阿雷妹妹,无论她做如何淘气,如何把白纸、衣服上甩墨点子画蝌蚪,她的姐姐姐夫都会原谅她,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可能宫和家不太一样吧。

    小基是个早慧的孩子,心中虽然疑惑,但没有去问他人,闷在心里,练习骑射时越发认真,去当一个“宫里人”喜欢的那种孩子。

    所以,打雷闪电时,阿雷妹妹会害怕的往姐姐姐夫怀里钻,小基不会,纵使半夜惊醒害怕,他也只是蜷缩在床上自己硬抗,因为府兵们总是说皇上太子都喜欢“勇敢”的孩子。

    只有干娘胡善围半夜过来安慰惊醒嘴又倔强的他,说每个人都有害怕的时候,皇上也会害怕。勇敢,是明明害怕,还是选择继续走下去。

    小基顿时原谅了自己的胆怯,连皇爷爷都会害怕呢,没什么丢人的。

    秋天到了,小基能够连猜带蒙的看邸报,会娴熟的骑着四川小矮马,会十次能有五次的射中箭靶,不至于脱靶,甚至偶尔能射中红心,小基觉得这样的自己回宫之后,应该能够像干娘回家一样得到家人的喜欢。

    可是一直等到了入冬,干爹干娘,还有府兵们嘴里说的“宫里来人接”的场面始终没有出现。

    小基摸着小狗小花的肚皮,小花舒服得呼噜噜叫,小基满腹心事:是不是“宫里人”把他忘记了?这个很正常,因为他也记不起家人了,甚至亲娘太子妃都不记得了。

    小基还鸡贼的翻看邸报,寻找新皇室是否有新的孙子出生,并没有,如今大明皇室,他依然是唯一的孙子。

    这是为什么呢?小基很疑惑,又不敢问大人。

    小基小小年纪,承担了成年人才有的压力,日夜忧心,因而他吃的精细、玩的也都不少,却总是不长个长心眼,就不是不长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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