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帝王此举，宫人很是担忧，他思虑了又思虑，仍放心不下，忍不住再劝，“陛下……”
“朕意已决。”帝王在对方开口的那一瞬出声，打断他刚刚挑起的话头。
深知尊者一向说一不二，但凡决定好了的事情，任谁说什么也不会有圜转的余地，既然无法劝阻……
宫人撩开垂在膝前的袍子，躬身匍匐于帝王脚下，“此一去，山长水远道阻艰险，奴才虽没厂公那般了不得的大本领，挪不动棋子转不了乾坤，但伺候主子尚算有几分心得，求陛下允准，许奴才随行侍奉。”
奉字短沉，余音里带着些许迫切情绪勾芡出来慌促，他嗓音本就粗哑含糊，语调一急一快，便愈发不成声了。
不过好在，纵使他字字句句咬的不够真切，却也不妨碍尊者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尊者伸出手，凭感觉将掌心落在脚边侍者的后脑勺上，轻轻的、似宽慰般的拍了三两下，“你得留下，代朕留在这九重宫阙里。”
“为何？”宫人不死心，“金銮殿上，自有霁月公子替陛下瞧着，那些个怀揣不轨之意的臣子，想也是不敢在霁月公子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浪来的，奴才是陛下的侍奉，合该寸步不离的跟着陛下，哪有主子离开奴才留下的……”
“霁月可以替朕盯住别有用心的人，却无法替朕遮掩行踪，”帝王薄唇微动，温温和和的打断宫人话头，“如你所说，你是合该寸步不离跟着朕的御前侍奉，你在，便也就意味着朕也在。”
“可是……”宫人咬住下唇，齿锋刮着唇角死皮扯出血来，他方才泄气似的松了力。
担心的话儿有千千万万，在喉间绕了一圈又一圈后，吐出口的却只是句，“奴才力薄智浅，只恐会露马脚。”
“不，你不会。”帝王未作思量，直截了当的否定。
话及此处，尊者还未收回的掌心绕至宫人臂膀处，指尖收紧用力一抬，迫使匍匐于自个儿脚下的侍者支起半身。
低垂的脑袋随支起的上身一并微扬，四目相对那一瞬，唯恐亵渎天家威严，宫人慌忙别开眼，视线挪至旁处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天家威严早就不在那双黯淡的没有一丝一毫光亮的眼睛里了。
将将失明的那段时间，尊者瞳仁中依稀还有星点光亮可寻，但时至而今，那双眸子就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底的黑。
可……
即使瞎了眼，年轻帝王依然能凭借感觉捕捉到与自个儿相对之人，好比现在，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准确无误的望向了脚边宫人的脸。
如同什么都看得见一样，动也不动的盯着侍者瞧了好一程子，尔后，帝王紧接着刚刚的话弦儿，以一种超乎寻常的信任语气，一字一句说——
“朕知道，你一定会遮掩的很好，就像这半年来，你替朕遮掩眼盲一事般，滴水不漏。”
“再难的事，也难不住你，文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