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太担心。”走廊里，医生对他们说，“刚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她会好好睡一觉。”
“她这是怎么了？”宋澈问。
“应该还是心理上的问题。”医生翻了一下病例，“你之前说她有抑郁症？”
宋澈点了下头，“是中度抑郁。”
“抑郁症可不是件小事，得抓紧治疗。不过俗话说心病得心药医，你还是得知道她生病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药物只是辅助，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诱因。”
医生说这些的时候，江逸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他整个人现在看起来特别狼狈，额前的碎发胡乱盖在眼前，衣领斜到一边，脖子上红了一大片。
他靠墙站着，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
宋澈送走医生，冷冷看了他一眼，然后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他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拨通了隐藏通讯录里的电话。
铃声响了近十秒才被接通。
“林软生病了。”宋澈低声说，“她现在很需要江逸。”
“不行，江逸的身份还没到恢复的时候。”
“那什么是时候？”宋澈低吼一声，“已经三年了，三年了！”
“我不管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又抱着怎样的想法，可我妹妹病了，现在只有江逸出现，她才能好起来。”
“宋澈，你冷静点。”听筒里传来一句沉稳的声音，“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根本没法聊。”
“你是警察，你应该很清楚江逸现在的处境。”
“去他妈的警察，老子给你们卖命十多年，最后连自己爱的人保护不了，是吗？”
“宋澈！”对面吼了一声，而后又长吁了一口气。
几秒后，他再次开口，“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江逸卧底的身份在幽灵那边到底有没有暴露，幽灵一天没有被抓住，江逸就一天不能恢复警察身份。”
“这不仅是为了保护江逸，也是为了保护他身边的人，你懂不懂？”
“江逸能在幽灵身边渗透的那么深，你知道我们警方付出了多少，死了多少人？如果后面需要的话，江逸还得回去继续卧底。”
“你觉得是暂时不见为好，还是等到时候林软再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好？”
“宋澈，你自己看着办！”
电话“叮”一声被挂断。
楼道里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年前是他接到情报，带着特别小组的警力在金三角的一处烂尾楼里，救回了伤到不成人形，只剩一口气的江逸。
他将江逸送到医院抢救，手术进行了七个小时，最终保住了他一条命。
同时警方也收到其他线人的情报，说许雄这次走毒失败后，一口咬定江逸是警察卧底，并将他囚禁起来反复虐待，逼他承认自己是卧底并供出和他联系的其他线人，可江逸宁死没松口。
幽灵知道许雄私自扣了他的人后大怒，两帮毒贩发生了火拼，许雄在枪战中被乱枪打死，幽灵的人也因伤亡惨重躲进了山里。
可在这些情报中，没有一条能确定江逸的卧底身份到底有没有在幽灵那里暴露，所以各个领导临时决定继续保持江逸黑警的身份。
而对他的亲人，警方依照江逸去卧底前留下的意愿——必要时请组织替我对我的家人宣布我已死亡的消息，给她们一个重新开始新生活的机会。
对她们宣布了江逸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
……
二十分钟后，宋澈整理好情绪从楼道里走出来。
他过来时，江逸依旧站在病房门口，拐杖已经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他就这么单腿站着，颓着肩。
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般落魄。
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
他被剥夺了原有的身份，变成了这世间之外的一缕游魂，他不能出现在之前生活过的地方，他不能告诉别人他的真实姓名。
他只能拖着一副残病的身体游离在世间边缘，眼睁睁看着爱他的人一次次崩溃痛哭，然后慢慢忘记他。
这三年来他承受了非人的痛苦和折磨，身体上的、心理上的，无穷无尽。
可他却必须活下去，因为他的使命还未完成。
他兄弟们的灵魂还在荒原上游荡。
所以他只能继续苟延残喘的活着，静待时机，然后把这些痛这些恨这些条人命还回去。
他很清楚，从他答应去卧底的那天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宋澈走过去，望了一眼病房里的情况，然后转过头看着江逸说，“对不起，刚才是我情绪太激动了。”
他曾亲眼见过江逸被毒贩折磨到不成人形的样子，也是他一路陪着江逸做复健，做心理治疗。
他是这世上最清楚江逸有多痛苦的人。
他没有资格这么对江逸。
江逸苦笑一声，摇摇头，“是我的错。”
“我当初就不应该接受任务。”江逸低垂着眼，长长的眼睫盖住了他眼底的凄凉。
“宋澈，你曾经问我后不后悔？”
江逸顶着一双猩红的眼看着他，眼底的苦楚快将他吞没。
他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后悔了。”
“我很早前就后悔了，我不该这么自私的。”
是的，他不该这么自私的。
他怎么能把一个那么爱笑的女孩逼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怎么能让辛苦把他拉扯大的母亲一夜白了头。
他才是万错之本。
林软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病房里来来去去走了好几波人都没能把她吵醒。
晚上的时候，宋澈带着春喜先回了家，把这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留给了江逸。
林软的烧一直退不下去，嘴唇上都被烧出了一层血痂，江逸在旁边给她不断用冷毛巾降温，中间跑了不下二十趟厕所。
另一个病床上的大妈看见他大半夜还在折腾，没忍住问了句，“新娶的媳妇吧？这么稀罕。”
江逸闻言笑了声，“还没娶进门呢！”
“哟！”大妈也睡不着，索性坐起来跟他聊了起来，“那你可得抓紧了，这小姑娘生的可真标致，有不少人追吧？”
“是。”江逸笑着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