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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楼上立了良久,才慢慢下楼,驿长早恭恭敬敬地接出来,亲奉茶点,我看了阿欢一眼,阿欢向他道:“方才二郎写的字呢?”

    驿长迟疑地道:“有敕,庶人所留字纸皆交入宫,不得截留。”

    阿欢哼了一声,傲慢地道:“陛下派公主来监看庶人,一应字纸,交公主带入宫即可。”

    那驿长看看她,又看看我,还在犹豫,阿欢向几个内侍使了眼色,几人上前喝喝乎乎地将他压在地上,一人踢了一脚,他才战战兢兢地将东西交出来,我将字条展开,上面只有“六郎”两个字,先不忙去想个中深意,只恨这人欺辱李晟,又看了阿欢一眼,阿欢立刻明了我的心思,狐假虎威地道:“这小人胆敢顶撞公主,决杖二十。”

    (晋-江独家发表)她故意逗我开心,一手叉着腰,瞪着眼,极是滑稽,我看她模样,忍不住扯了下嘴角,又叹了一声,对那几个四处去找大杖的内侍道:“算了。”

    她不防我竟饶了这人,转头看我,我先出了门,上了马,才悄声向她道:“你莫看这些人不起眼,你这样得罪人家,万一若有哪天落在他手里怎么办?”

    (晋江独家)她不以为然:“我在宫中,他在驿里,与我有何相干?”

    我犹疑了一下,还是坦诚地道:“平常时候自然无干,然而若是有一日…陛下大兴酷吏,人人皆得而上书告密,则驿长、民人亦不可小觑,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妄自结仇。”

    我指的实在也不仅仅是这个驿长,阿欢以无品无级之身在我这里受宠执事,她又不是什么真柔顺的性子,在宫中难免要得罪人,以前得罪人倒也罢了,如今母亲废易太子,声威大振,父亲却是日薄西山,一日不如一日,李睿年少,这皇位纵到了手,也只有让给母亲的分,而母亲以女主临朝,改元革命,不可能不大肆排除异己,从我所耳闻的另一个时空的她的作为来看,酷吏时代,已然不远。(晋江独家)

    我自然是不怕的,既然另一个时空里,那位真正的太平公主可以安安稳稳地存活到最后,我也没有理由会被母亲所厌弃,可是我担心阿欢。

    与她相处越久,便像是渐渐地生出了羁绊一般,动静间都忍不住要去想着她,想着的也不仅仅是她眼前的冷暖饥饱,或是喜怒哀乐,却是更长远的尊卑荣辱。

    我现在竟有些后悔向她表露心迹了,当时意乱情迷,只顺着自己的**就自然说出了口,到现在见了李晟的模样,才突然又冷静下来,然后发现如今的阿欢,已经陷入了极危险的境地——母亲待我自然是极好的,可是正因她待我极好,恐怕才更容不下阿欢这样的“蛊惑”我。

    从前我还怀着一丝侥幸,以为若我苦苦求情,母亲多少总会依了我,宽贷阿欢,可如今回头一想,母亲连对自己的头生长子尚且如此狠心,何况是一个小女儿的求情哭劝?

    这些日子里,关于赵氏之死流言纷纷,有人说她是被母亲杖毙骨折而死,有人说她是被母亲活活饿死,也有人说她是流产而死,无论哪种死法,死状凄凉是一定的。母亲对怀着孕的儿媳都可以如此狠心,更遑论是对一个小小的、连“儿媳”都算不上的女人?哪怕我以死相逼,母亲也多半只会…更愤怒,而母亲越愤怒,阿欢的下场,只会更惨。

    我一想到她可能的下场,便害怕得全身发抖,更可悲的是,目前的我,除了劝她更收敛、更小心些之外,根本无能为力。

    阿欢在马上沉默了片刻。她今天穿了朱色裙裳,浅色上衫,一身的颜色,与这飒爽秋日十分相配,她坐下是一匹黑色骏马,我从御厩里替她挑的,是合她身份的马中最好的一匹了。

    这马在旁人手中总要耍些性子,或是偷懒怠惰,在她跨下却从来都乖巧柔顺——看,连马儿都觉得我的阿欢这样好,不忍心欺她,我又怎么忍心置她于险地?

    “阿欢。”我过了许久,才这样叫她,恰巧她也正在叫我——“兕子”。

    我吓了一跳,转头去看左右,幸而我与阿欢并辔骑在前面,其余人去我们都有数步之遥,我望着她嗔怪地道:“平常那样谨慎,怎么突然又这样不当心?”

    她看我一眼,在马上略动了一动,那马儿便离我更近了一些,却领先我的马半个头,她两眼转向前方,似乎在看远方更远处,声音低低的,若非我与她离得近,几乎听不见,她说:“我只是想这样叫你。”(部分正文见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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