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irrxs.com

    在历史的洪流面前,我们的喜怒哀乐、爱憎怨恨,根本就不重要。连我们到底是去是留,是死是活,也根本就不重要。

    我木然地跪下去,缓慢地对着母亲和李旦一礼。母亲没有马上叫我起身,而是抱着李旦一步一步地走到我身前,蹲身下来,让一岁的李旦站在我面前:“叫阿姊。”

    李旦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叫声,随即咯咯地笑起来,伸手去拔我头上的珠钗,母亲赶紧阻止他,:“不要欺负你阿姊。”将李旦交到乳母手里,牵着我的手让我起来,摸了摸我的脸,温和地问:“吓坏了罢?如今没事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轻声问她:“六…二郎今日便走?”

    母亲转头看着乳母逗弄李旦,好一会才道:“已叫人收拾准备,日落之前,便送他出城。”

    至少李睿还封了个郡王,有行李可收,有妻儿相随,比起去年李晟走时实在要好多了。阿欢的处境,比她在京中所能有的,也要好多了。

    我垂了眼看自己的手,恍惚中掌心和指尖都似发起了热,像是握着另一人的手一般——我曾朝夕不离地握过她的手,在短短的、不到一年之前。记忆中她手的触感还新,她身上的香气也似未远去,连我周身未彻底消散的酸痛中都还留着她的味道,可她已要离我而去了,在远远的千里之外,不知是偏僻还是繁华的地方。

    她会受着当地官府的监视,和她并不喜欢的丈夫朝夕相对,养育着并非她自己亲生的儿子,或许还有她丈夫在当地新纳的一群妾侍。她会担惊受怕,京中一封不辨真伪的诏书过去,便能轻易地要了她一家人的命。自然,她也远离了是非,运气好的话能再度回到京城,成为万人之上的皇后,凭着与皇帝共患难的情分恣意弄权,运气差的话,也有机会以王妃身份,在京城之外终老。

    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爱着她,按照我自电视剧、小说、论坛得来的那些爱情故事来看,我若真爱她,应当是奋不顾身,不顾一切才对,可我始终犹豫着,直到现在,还因一己之私而想要留她。我亦怀疑她是否曾爱过我,这问题我从未得到过答案,说不定一辈子都得不到答案。

    我活过了两个短暂的人世,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也只被这么一个人喜欢过。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太短暂,短暂到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深。我和她的确曾认真地思考过未来,可是我们所思考的未来与这现实的未来根本就风马牛不相及。我和她都有过勇气,愿意承担这未知的未来,可这勇气在历史的洪流面前也根本不堪一击。我们的一切都渺小而脆弱,在历史、命运、乃至于母亲面前都根本不值一提。

    我们所有过的一切,根本毫无意义。

    母亲静静地看着我不说话,许久之后,才伸手揩拭我眼角的泪,轻声道:“等下到宫门外,好好送送你阿兄罢。”

    我抬眼看她:“阿娘不见见他…么?”

    母亲淡淡道:“见也可,不见也可。”像是应和她的话一般,高延福躬身从外面进来,悄悄瞥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听母亲道“有事但说无妨”,才利落地跪下去,朗声道:“庐陵王临别前想见见太后和公主。”

    母亲扬起眉:“就这一句?”

    高延福道:“庐陵王说,他自知罪孽深重,本该深自愧勉,即刻启程,以赎前罪。只是此去路远,而太后年已高,公主年尚幼,庐陵王放心不下,所以想临别再见一面,聊尽为人子、为人兄之心。”

    这绝不是李睿能说出来的话。临别求见,故意说得这样哀切,分明是别有所求。

    我的心像是活过来一般,猛地跳了一下,又跳了一下,接着便一下一下,越跳越快。我有些期冀地抬头去看母亲,看见她面上露出些许不忍,却还未即应诺,便抱着她的腿慢慢跪下去,仰面哀求道:“阿娘就见阿兄一面罢。”

    母亲终于叹息着点了点头:“叫他们进来。”

    最新网址:www.irr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