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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佛佑喜不自胜,竟对我郑重磕了个头才起身离去。我瞧瞧她,再瞧瞧王诩,摸着下巴对早就迎出来,在旁边看热闹看了许久的韦欢道:“四娘替我想想,方才是不是有好几个人不高兴?”

    韦欢等人一走,便以肩膀靠着墙,懒洋洋地道:“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过是奴婢辈罢了,你管他们做什么?”

    我有些不悦,转头看她:“再是奴婢,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与我们一样的人么?你怎么这样说话。”

    韦欢嗤笑道:“你生气起来,踢别人、打别人的时候,怎么不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了?这会儿说这话,你可真不违心。”

    我悻悻然搜罗词语要反驳韦欢,然而只想了一会,便逐渐心情沉重——初来大唐,我便对这里的上下尊卑很不习惯,哪怕是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也依旧以后世现代文明之人自居,发誓要做个仁善友爱的“好”公主,绝不如我那些亲戚们一般凌虐奴仆、草菅人命。可是若仔细回想我在这些日子里的一举一动,又何曾有一点平等友爱的影子?从前我还可安慰自己,说这是天生的地位使然,我已尽了自己的力待他们好了,但是在韦欢这样的聪明人面前,这话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韦欢那双眼睛实在是太亮,亮得让我想起庙里那些号称烛奸除恶、无所不能的神祇来,而怀着那些龌蹉小心思的我,便如那些狐假虎威的作伥小鬼,在她面前根本无所遁形。

    我被韦欢看红了脸,略昂着脖子道:“无论如何,以后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这样的话是指形容那些奴婢们的话,还是指的不许揭我的短处,我没明说,但我想,以韦欢之聪慧,必然早已将我看穿,因为她对我笑了笑,伸了个懒腰,道:“你是公主,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我看见韦欢那张嘲讽的脸,真如喉头横梗了一个鱼刺一般,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且又有些后悔叫她进宫了,不知现在再同母亲说,将她赶出去,还来不来得及?

    我看不过去李睿那色中饿鬼的样子,仗着母亲宠爱,跑到她的席面上去了,拿她的杯子喝酒。母亲把我搂住,等我喝完她杯中酒,就叫人给我换冻饮,上来的那个宫女很眼熟,母亲笑指着她问我:“你可记得她?”我仔细看了又看,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母亲很无奈地说:“永巷避雨时候,你这就不记得了?”

    我恍然大悟:“你是那个郑婉儿!”

    郑婉儿端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发出一阵声响,幸好没有打碎东西,她扑通一声跪下道:“婢子上官婉儿,向公主请罪。”

    我呆了一呆,上官婉儿这名字实在太有名,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母亲慢悠悠抬手从她端的盘子里拿了冻饮喂我,我下意识地张口喝了,还咂了一口,等看见李睿鄙夷的目光才想起自己又不小心装幼稚了,然而母亲很喜欢,拍拍我的背,像哄婴儿那样哄我,又让我觉得不赖,我干脆窝进母亲怀里,两手抱着她的左手臂,一语不发地看着上官婉儿,上官婉儿全身是汗,汗珠顺着她下巴滴落在地板上,她的面色却依旧沉稳,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盘子都不再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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