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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也还如旧时那么漂亮,可我从前看着这双眼睛便什么满心欢喜,烦恼都可以忘掉,现在看着却只觉胸闷气苦,两眼仿佛已化身趵突泉,啵啵地往外冒泉水。

    韦欢想为我拭泪,手伸到一半,被我拍开,便慢慢直起身,低头道:“妾请告退。”

    我叫她:“站住!”她便对我躬了身,把头埋得低低的,我就算弯着腰也依旧看不到她的脸。

    我与她要好起来那样快,生分起来却也更疏离,我有满腔的质询想要对她出口,在这样的疏离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我还有满心的愤恨想要对她发泄,可是便是在这样的疏离下,我也依旧舍不得她因我而被责罚,而只要我说出一句重话,哪怕只是简单的“滚”字,她都可能被我殿中的人排挤、被执事们叫去责骂、甚至被逐出宫去,可笑我到如今还这样想着她,她满心里想的,大概却只有如何骗我吧?

    过了很久,久到我的眼泪止住,脸上泪水经过的地方都干得发疼时,我才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洗脸。”

    韦欢讶然抬头,我眼睛又干又涩,催着她道:“快去!”她才忙端了水来,我先她一步动手,自己投湿手巾,将脸擦干净,整了整衣衫,静待人来。

    果然韦欢刚将盆端出去,便有母亲的使者前来,笑着向我道:“陛下召见公主。”

    我面无表情地随他出去,心里极其地想要出宫开府。

    其时人已到齐,馔馐具备,便命教坊奏乐,谁知丝竹声方悠悠扬扬的起来,独孤绍便向我道:“今日既是蹴鞠,阖不奏军乐?”

    我一向喜欢轻缓的乐曲,不爱这些军乐、鼓乐,听了这话不免犹疑如何婉拒,却听韦欢从旁道:“陛下寝殿去此不远,军乐嘈喧,不宜鼓奏。”

    此宴特地选在曲水之侧,又再四申明只叙年齿,不论尊卑,因此韦欢与我同座,独孤绍与裴兰生在旁边坐了一席,她对面隔着水处却是崔明德与崔顺德。

    崔明德听韦欢的话,接口道:“本是闺中游戏,又不是阵前打斗,不必奏那些激昂的曲子。”

    她说了话,便有几人附议,独孤绍只好闭了嘴,夹起一片鱼鲙,举在眼前看了看,嗤笑一声,道:“这刀工不过如此。”

    这是宫中鲙人片好的鱼肉,已是薄如飞雪的一片了,她竟还嫌弃,我有些惊奇,笑问:“十六娘的意思,是见过有人切得更好的?”

    独孤绍笑了一笑,特地看了崔明德一眼,起身道:“二娘若不嫌弃,可以叫他们把鱼鲙端上来,我为二娘切鲙。”

    我心下好奇,便叫人取来一条鲫鱼,又拿来切鲙刀,独孤绍大咧咧走过去,拿一张白纸铺在鱼下,懒洋洋站着,将刀在手里一转,向空中一抛,重新接住,又对崔明德一笑,崔明德早已停了箸,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仿佛没看见独孤绍一般,独孤绍撇了撇嘴,刀舞如飞,刃不转切,顷刻间便将一条鲫鱼剖切得干干净净,侍从将盘子端来,但见盘中鱼肉莹白光润,累如叠縠,夹起一片,竟如蝉翼般近于透明,蘸以蒜齑、橙丝,入口嫩滑,全无腥气,不由拍案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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