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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都记得额娘临死前曾与我说,来日爹爹续弦,我切不可反对。 那时我就不明白,为何娘亲如此肯定爹爹会再娶,又为何娘亲要给我留这么一道遗嘱。她说的要听爹爹的话,不能惹祸不能再使性子之类,我都勉强应了,虽不敢打包票,但一定会牢记在心,尽力去做。独独这一条,我没法点头,可在当时的情境之下,为免娘亲失望伤心,不能安心合眼,我怎么能直接说不?只得以泪洗面,泣不成声,从而蒙混过关。

    娘亲到底是生我养我育我,与我血浓于水的至亲,即使病入膏肓,又岂能看不出我在此事上有所敷衍?可我那时才五岁,她该如何使我明白她的用心良苦?平日里她教我女子以静为美,以默为贤,以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为至臻那一套,我几乎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又怎会不了解我,不晓得我是个什么特立独行的性子?

    所以娘亲最后叹了口气,仍然带着不放心地闭了眼,我每每忆及此事,想起娘亲那温情的双目,慈祥的脸庞,以及她那眉宇间虽浅淡,却不容忽视的忧愁与感伤,都深以为憾,觉得自己太过不孝。

    这也就是后来父亲要再娶新妻,我虽表示反对,却没有坚决反对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之二自然是我到底是个懂得体谅的人,爹爹老来有伴,晚年能得一称心如意之人照顾,我合该为他高兴才是。只是我每每看见爹爹与继母夫妻恩爱、琴瑟和鸣的画面,都会想起娘亲,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

    更荒谬的是,我竟觉得爹爹待她比从前待娘亲更好,对她的感情比对娘亲更深厚,甚至是有她相伴左右,比娘亲在世时更为的欢喜满足。

    这让我为之震撼的同时大受打击,也是我内心深处难以释怀的结,为此我至今不曾唤过继母一声额娘,通常是唤做娴娘。诚然我与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日子渐渐比娘亲还要长,她待我也一直很好,虽则谈不上视如己出,因为我从不肯给她这个机会,但她也尊重我的意愿,从不勉强,从不横加干涉,也从不冒犯我的领域。

    我自来随性洒脱惯了,便是不得已而入宫,成了皇后,也能按照自己的想法生存下去。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但要我去侍奉太后,还不只一位,处理好婆媳关系,那就恕我无能了。

    然而经过这三年的相处,我发觉两位太后不仅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势成水火,反而关系要好,隔三差五的不是约着一块听戏,便是一同在御花园里散步闲聊。不知情者往往猜度两位太后是面和心不和,明面上相谈甚欢,实则暗暗较劲,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可本宫偶尔与两位太后一道赏花游园,所闻不过是些日常琐事,比如今天天气不错,午膳吃得太饱,近来肠胃有些不适,新制的衣裳过于奢华了之类,委实构不成话里有话,话中带刺之说。

    有一回我私下里与我从侯府带进皇宫的随侍丫鬟歆儿说及此事,歆儿却顿了顿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天气不错,或许是指自己容光焕发、神采奕奕,而暗指对方神态憔悴,皱纹横生;这饭吃得饱,或许是指膳食比对方好;这肠胃不适嘛…”

    她想了想方道,“或许是一种自谦的说辞,毕竟能吃是福嘛;至于新衣裳太过奢华就明摆着是说自己地位尊崇,高对方一等了。”

    由于歆儿是我的心腹丫鬟,自小便跟在我身旁伺候,便是天塌下来,地翻上去,人学狗吠,狗吐人言,她也绝无可能背叛我。且我俩早已交心,人前不可坏了规矩便罢了,人后自是无话不可谈,不必有所顾忌,也不必讲究礼数。

    因此她在本宫面前放肆惯了,连议论起太后来也跟菜场讲价似的随意,自然本宫听了她的这些话,也不会有半分气怒,更不会怪责她口无遮拦,只是她能从如此刁钻的角度分析得如此精辟到位,实在大出本宫所料。

    于是我问道:“你这是如何得出的见解?会不会是你想太多了?”

    歆儿语重心长道,“娘娘,人心叵测,笑里藏刀,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从来少有一致,这宫里的事,实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简单啊。”

    我无言以对,只得摆了摆手道,“罢了,左右不干本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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