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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我还记得有一次,我临时找不到竹片,你又是傻气直冒地愣在原地看向我,我一时情急撕了衣袖写上字给你扔过去,结果先生恰好回头,正好砸中他脑门,吓得我直接从榻上摔了下来。 你还记得吗?”李斯唇角浮现淡淡的笑意,连带着那一身锐气都销了不少。

    韩非点点头,注视着李斯的脸缓缓道:“记得,那是你唯一一件冬衣。”

    “可不是?我还记得,我去找先生取那半截袖子说要缝回去,先生脸都气青了。”李斯端端正正坐着,迎着韩非的视线,笑的很是温和。

    “那次最后先生到底罚了没?”韩非皱眉思索了一会儿,“我真有些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李斯摇了下头,“毕竟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先生都走了这么些年。”

    韩非垂眸,半天轻轻笑了一下,半是惆怅半是寥落道:“是啊,先生都走了这许多年。”他看着脚下高台,忽然问道:“还记得吗?稷下学宫外不远处也有这样的高台,比这还要高上许多,几乎能骋风揽月,伸手摘星,先生说我们俩都是心性过高之人,从不允许我们上去。我从不信这些东西,越是有人拦着越是要试试,有次拿着玉佩与配剑贿赂了侍卫,我偷偷溜上去一回,传言不虚呐,那一夜灯火临淄城,我低头几乎能嗅见寒食青烟。自那回后,我一趟躺往上跑,每次回来都诱惑你那上面如何风光艳绝,你却是从不为我所动,只一味低头写字。”韩非抬头看向李斯,很是服气道:“同门十余年载,师兄,我的确是不如你的。”

    李斯打量了一会儿韩非,忽然轻笑出声,“我记得,韩非从不折腰。大韩公子,王室贵胄,连拜入荀卿门下都是站着行礼的韩非,那是多傲的人呐,今日竟然承认不如我?”

    “我依旧是从前的韩非。”韩非一脸自然。

    “只可惜,韩国亡了。”李斯淡淡道,“那日王城大火,我以为你会殉国而死,还遥敬了你三杯清酒。”

    “是可惜了,大秦廷尉的酒,怕是值不少钱吧。”

    李斯盯着韩非平静的面容许久,笑出了声,“说的还挺像回事,好像你真能弄清楚一两银子换多少钱币似的。”李斯伸手撑上低矮的桌案,似笑非笑道:“说吧,韩公子非,韩国亡后,数十万韩国百姓东渡逃难,你为何西走大秦?总不是来投奔我的吧?”

    “我若是说自己当真是来投奔你的呢?”韩非从容不迫地将手也放上桌案,压住了自己的半截袖子,他浅笑道:“大韩亡了,一介亡国罪臣要想在这乱世活下去,可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啊。”

    李斯眸光微微闪了闪,连带着脸上的笑都深不可测起来,“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吧?你可是韩非。”

    “乱世多艰,连数十万韩国兵马都覆灭了,更别提算不清一两银子换多少钱刀的韩非了,我也是实在撑不下去了。”韩非打量着李斯那一身青衫,幽幽叹了口气,“大秦廷尉,谁不愿意与之牵扯上关系?有个攀附也能于这乱世苟安了,你说是吧?”

    李斯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没再说话。他顺着高台往下俯视,咸阳钟鸣鼎食十万户,一眼望去无数青瓦飞檐,多丽的景致。

    韩非也顺着李斯的视线看了眼,轻轻说了句,“韩国新郑原也该是这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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