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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好吧?”尉缭不自在地扭了下身体,将腰间赘肉默默用腰带勒了勒。 结果他刚做完就瞧见那熊启轻笑起来,他当下就恼羞成怒,他可不是来让人指点老来光景的。想着他将那坛子酒捞起来直接朝着熊启砸了过去,“笑甚?也不看看你什么下场?”

    熊启自然地接过那酒抱住了,没去掀开那盖子,却仍是似笑非笑地望着尉缭,他说:“尉缭,你老了,若是你还年轻,我接不住这坛子酒,还会折一只胳膊。”

    “老了便老了,又如何?”尉缭一扬眉,“黄泉底下早有人在那儿候着,说不定他们还温了酒日日盼着你我下去,就是不知他们是否仍是少年模样。”

    熊启知道他说的是吕不韦与嫪毐,不,兴许是少年吕不韦与少年嫪毐。他轻轻笑了笑,“尉缭,你说人这辈子,活这一场到底有什么意思啊?”

    尉缭看着那也老去的男人,想起当年的意气风发模样,他也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你这辈子,倒着实是没什么意思。”

    熊启笑着抬手轻轻掩面,闭了一瞬眼。他说:“我昨夜梦见你我一行人在咸阳长街上游荡,灯火如昼,前头是吕不韦,我刚唤了他一声,一回头你被歌姬坊的女子拖走了,我刚去拉你,你一把甩开我的手,转身将一头栽进那歌姬的怀中直求饶。街上的人都笑了,嫪毐与王翦回身就走,装作不识得你,只有我还当真觉得你在告饶好心去拽你出来,结果在歌姬坊门口被你一脚踹了出来。”

    尉缭眯起了眼,“当年大秦的歌姬,可比如今那群只懂得掩面笑个不停的女子玲珑多了。”他想想又非常诚恳道:“穿得也少多了。”

    熊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似乎对尉缭这种老而淫的匹夫无话可说。

    尉缭却是一板一眼教训起了熊启,“早就同你说了,人生在世,需及时尽欢。再不济,如今一个人老死监狱时,梦见的也不会只有被我踹出大门的场景。”他摸了下胡渣道:“怎么说也是该梦见些跟着进去的场景了。”

    熊启看着面前这个潇洒放荡了一世的男人,忽然心中一股难言的心绪,半生荒唐,他终究只是轻轻摇头,笑着说了一句,“尉缭,你不懂。”

    与尉缭谈情爱,有如对顽石谈相思,世上男女,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熊启忍不住想,若是人有前世,尉缭定是周公文王那般的圣人,所以此生不沾情爱庸俗,无牵无挂逍遥一生。

    尉缭难得没呛回去熊启这一句“你不懂”,因为他着实是不懂。原本陌生的一男一女,只是恰好遇上了,便死去活来地折腾,这事尉缭没法想明白。看了熊启许久,他万幸总算是忽然想起今日来的目的了。“熊启。”

    熊启抱着那坛子酒,抬头看向尉缭,他看着那男人伸出干枯布满褶子的手,从袖中缓缓摸出一枚物事,轻轻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一枚带血的珠花。

    熊启的眼神终于有一丝波动,他听见耳边那男人道:“熊启,赵素前两日死了。”

    尉缭这话说的语气甚至还与之前闲聊一样,生老病死在他这样的人嘴里吐出来,那般寻常不过。

    良久,熊启缓缓伸手,从潮湿的地上捡起那枚生锈的珠花,慢慢地,慢慢地,拿袖子用力擦去上面的血迹。

    尉缭看着那男人的模样,自个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对着熊启最后轻轻道了一句,“节哀。”留下这一句,他转身颤巍巍地走出了囚室,多说无益,囚室里这男人此刻唯一想的怕只是一个人静静待一会儿。

    一声落锁的声音,囚室又恢复了冷清。

    熊启捏着那珠花,生平想说的,未曾说的,想问的,未曾问的,还有那些微不足道的爱恨,似乎一瞬间都随着眼前的女子淡去的笑意而消散了。此生到如今,方才知什么叫做真正的,大梦成空。

    不知静默了多久,他伸手从怀中拎出那坛梅子酒,掀开盖子后,他抬手缓缓将那清酒倒在地上。

    他轻声笑道:“大秦昌平君熊启,在这儿敬你大秦太后赵素一杯,赵素,熊启这一生,多谢你成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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