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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方几位乞活军流民帅,手掌重兵坐镇江东,陶侃、祖逖、郗鉴、苏峻,谁不是一流人物?可这帮人连挤进东晋上流权贵圈子的资格都排不上,唯一一个出身相对相对还行的郗鉴,那也得和江东几大豪族联姻来稳固和抬高自己的地位。

    可就这么一个各家各户都讲究读书论道的环境下,王悦他就是对读书不上心,这种情况俗称又叫烂泥扶不上墙。

    王老丞相自从发现自己的嫡长子长歪了后没少苦口婆心地劝,偶尔见王悦太不上道了也会忍不住骂一两句,奈何王家小世子后台硬背景黑,他当爹的打不得骂不得,反倒回回把自己气得够呛,后来王丞相索性就撒手不管了,你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可琅玡王家是江左第一大户,王家大公子没文化,这说出去实在太寒碜,于是王导对王悦的要求就剩下了一条,也不高,有事儿没事儿你记得装一装文化人。

    王悦装的一直挺像的。

    小时候各种诗书功课都是司马绍帮着混过去的,王悦早忘了脑子里有东西是种什么感觉,这会儿忽然让他为王乐写点什么,他一下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弄了。

    想了一整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终于,犹豫了良久的王悦蘸了墨,沉住气缓缓落笔写了起来。

    他将写好的字卷了卷,放在了王乐书包旁。忽然瞥见那套汉服叠得整整齐齐摆在一旁,他拿起来看了会儿,一双眼静悄悄的。

    他忽然就想,也不知道王导怎么样了。

    自己死的太突然,他的身后事也不知道王导会如何安排,弱冠而亡,没有子嗣也没有妻妾,一个人来一个人走,那灵堂前也不知道是谁替他守灵,谁为他上这一炷香。

    他母亲曹淑平生就他一个嫡子,养了二十年,说没就没了,她要怎么办?这余生几十年,她一个人究竟是怎么过下来的?

    王悦放下了那汉服。

    一大清早,起迟了的王乐匆匆忙忙拽着鞋子从屋子里窜出来,一头粉色头发乱得跟被人刨过一样,王悦坐在桌子前喝着水,静静看着王乐满屋子手忙脚乱地窜。

    王乐发现自己迟到了,准确来说,她觉得自己都快旷课了,她慌乱地将那汉服一把塞到书包,伸手就从一把抓过了王悦昨夜些的大幅字帖,看都来不及看,抓了转身就跑,冲出门的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跟台旧机器似的,浑身零件都在抖。

    这他妈绝对迟到了!

    王悦见王乐连脸都没洗,就漱了下口,忍不住探头喊了声,“你不吃早膳了?”

    “不吃了!”

    “我写的字你看过了吗?”

    “我知道了!有事回来说!”王乐的声音从大老远楼下飘过来,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没了声音。

    王悦慢慢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了,思忖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写的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他毕竟是琅玡王家大公子,再没文化也是个晋朝人,唬唬这儿的人还是没问题的,他点了下头,他抬手又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口水,转身回厨房找吃的去了。

    王乐走了没多久,王悦一个人没事儿干,起身又回房间把笔墨收拾出来了。

    他总觉得昨晚那几个字其实没写好,闲来无事,他打算重新写写找点感觉。

    面前摆着裁得整整齐齐的雪白宣纸,漆黑的墨,王悦提笔蘸墨,写了一两行却总是觉得不满意,过了半天,他甩手把笔轻轻撂下了。

    心境不太对。少年时跟着琅玡王家的几位先生学写字,那时候不知道天有多高,也不知道地有多厚,胆气粗得很,下笔透出股狂劲,我手写我心,当然豪气干云天。可如今呢?

    说着不恨不怨,心平气和,实则不甘又愤懑,快憋死了。既没有看清云淡风轻的胸怀,也没有只手回天的本事,却要装出这副随遇而安的从容样子,到底给谁看呢?

    可笑说不上,挺可怜的。

    王悦的手抖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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