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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尼斯人走到一处远离人烟的墙角,在确认四下无人后,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木围栏。

    墙外响起了三声有节奏的咳嗽声。

    他便倚在营地栅栏上,用日耳曼人不屑学习的捷克方言自言自语起来。

    “奥地利的弗雷德里克言过其实,不堪大用,未进安科纳就折损了五百匹战马——教皇国的军力不像大总督推测的那般衰弱啊。”

    他说罢,墙外也响起蹩脚的捷克土话:“您的建议是?”

    “弗雷德里克要求我军尽快和奥地利军汇合,不过我建议总督大人作两手准备。”威尼斯人低声笑道:“跟随皇帝陛下劫掠罗马的准备,以及……”

    “痛打落水狗的准备。”

    深夜里,罗贝尔·诺贝尔忽然惊醒。

    他身边的同僚士兵们全都睡得像死猪一样,鼾声如雷。罗贝尔一开始还不习惯吵闹的环境,如今已经能在鼾声的包围下美美睡上一觉。

    他辗转反侧,只感觉心中悸动不已,难以入眠。

    既然睡不着,他便坐在亲手制作的木椅上看书。

    这是从一户逃亡的富裕人家翻出来的诗集,作者是意大利十四世纪的著名诗人但丁·阿利基埃里,诗集用极长的篇幅记载了著名的长诗《神曲》。

    因为在长诗中极力讽刺教会的腐败堕落,把从教皇到神甫都阴阳怪气了个遍,这首诗一度被教会列为禁止读物。当然,只要你别当着审判庭战士高声朗诵,普通神甫看见你读《神曲》,大多时候也只会付之一笑。

    然后默默把你举办给审判庭烧死。

    烛台的灯火伴着福音书的章节摇曳,点亮了黑暗夜晚的唯一一缕温暖。

    只是若灯光没有如众人期盼的那样带来温暖,反而带来了五彩斑斓的黑,没有罹患夜盲症的少数人,是否有责任掐灭这缕光呢?

    雅各布被灯火的光芒唤醒。

    他又做了噩梦。

    他梦见冬天的某一天,撒旦降临自己家徒四壁的房屋,要夺走自己唯一所拥有的一切——他挚爱的妻子。

    就在撒旦手中的刀切断妻子喉咙的一瞬间,他悚然惊醒。可是现实里没有恶魔撒旦,只有自己一样的人类。

    他看见正在盯着掌心出神的罗贝尔,低声道:

    “阁下,您睡不着吗?”

    看见醒来的是雅各布,罗贝尔放下了诗集。

    对于重逢的这位失去妻子的可怜男人,罗贝尔一直抱有某种愧疚。假如那一天,他没有征召雅各布,有了丈夫的保护,也许事情会变得不一样。

    “是的,我刚刚做了一个梦。”罗贝尔叹了口气,“我梦见恶魔带领他的军团屠杀了城市,而我站在远方的山丘上,只是一位路过的普通人。”

    “是吗,我也做了一个梦。”

    雅各布没有说出梦的内容,但看他满布冷汗的额头,想必那不是什么好梦。

    “雅各布。”罗贝尔叫出他的名字,这让雅各布受宠若惊。

    “如果,我是说如果,奥地利人发现了我们,率领军队进攻卡利。”罗贝尔咬着手指甲,“但对方人多势众,卡利又没有城墙……怎么办。””

    雅各布摇了摇头,“那样我们只能撤退,大人。我们已经为保卫家乡尽了最大努力,接下来该轮到家乡保卫我们了。”

    “可敌人是我们勾引过来的,我们就这样自走了之,对得起卡利人吗?”

    罗贝尔面露懊恼之色。

    他选择卡利市为游击基地,仅仅是因为此地能最大范围地辐射安科纳北方,而且能提供遮风避雨的住所。

    至于这是否会给卡利带来某种祸患,他在制定计划之初没有在意。

    在暂住卡利市的这几天,他偶尔会收到卡利居民为军队捐赠的物资,大部分是多余的大麦粉和自家养的鸡所下的鸡蛋。

    他认识了不少卡利人,习惯性记住了他们的名字。可一旦记住了某个人的名字,这个人对的意义就不仅仅是卡利的居民那么简单了。

    秦灭六国,坑杀各国降卒数十万。当伤亡数字高到一定程度时,人们往往便遗忘了数字背后代表的数十万场悲剧。就像北野武说的那样,灾难并不是死了两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

    雅各布看出了罗贝尔的犹豫,他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悄悄地道:“既然您不舍得放弃卡利人,那就带着他们一起撤退吧。”

    罗贝尔果断否决道:“不行,那只会把居民牵扯进战争中,给奥地利人以屠杀的口实。”

    “没有抓到我们,难道奥地利人就不会屠城泄愤了吗?”

    雅各布露出他的脖子,上面挂着一条花草编织的项链,这是他们驻扎在卡利的第二天,一户穷人家女儿送给他的礼物。

    “只要是战争,没有不死人的。入侵安科纳的是奥地利人,降下屠刀的还是奥地利人,难道要把责任丢给我们吗?”

    雅各布的眼中映着妖艳的红色烛光。

    “请做抉择吧,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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