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太一带着陆压走出归墟的时候，看了一眼深海之中光线朦胧的地方。
他没有刻意拆穿, 而是朝那个方向点了点头, 眼神倦怠，又带着一丝谢意和了然。而后, 他在陆压恐惧得发抖的状态下揽住对方的肩膀，化虹冲出了东海。
波光粼粼的海面被一道金色的光芒穿透, 掀起数丈海浪, 太阳星光芒大盛。
他回到九重天之上。
深海之中, 神识虚幻得与海水不分彼此的玄衣少年突然显露出来, 海水的波澜晃动着他的面容，让他看上去宛如一抹藏在海水里的幽灵。可是他又比幽灵要纯粹凌冽许多, 纵然是那些不沾红尘的先天神祇也模仿不了他的清净无瑕。
三清天生尊贵，而上清甚少出现在外界，能与他认识的人都引以为傲。即便东皇太一不是这样的人, 平等地对待三清, 他也是让上清主动躲起来的头一个人。
通天把打招呼的话咽了回去, 看着自己的双脚, 干瞪眼。
“我为什么会躲起来？”
他很想见太一。
在混沌世界里磨砺心境，他无聊了太久, 每次看见盘古大神的左眼就忍不住想到太阳星上的三足金乌, 继而被勾起一丝患得患失的情绪。
他有青萍剑，小金乌的因果不会被二哥抢走，但是那也是青萍剑的因果啊。
太一为何没有表达过不满？别说是他了，二哥得知真相后一度盯着他的青萍剑, 甚至想把它碎尸万段。难不成太一的心境高到这种程度，对什么事情都拿得起放得下？他分明记得对方有一次提起“李微”时的态度，那种期待与玩味就像是在等一个人出现，鲜活得不可思议，根本不像是对孩子的父亲无动于衷的样子。
“也许，李微只是太一的一场梦吧。”通天任由自己在海水的冲刷下消散，张开双臂，于深海之下去拥抱海面倒映的那轮太阳，“如同这个归墟，洪荒有太多的事情无法深究。”
他的神识在被本体牵引走之前，留下一段少年不知情苦的愁思。
“我若是李微……该多好啊。”
一切水到渠成。
可惜了。
他是三清，是不会痴人说梦的上清，大罗金仙后期的修为让他始终清醒地活着。
总有一天，他会带着青萍剑踏入东皇宫，去见刚才那个眼神沉重，隐藏着许多心事的太一。他想去开解那个人，而不是让那个人总是带着笑容来开解自己。
他们之间的因果，不会有还干净的那一天……
海水涌动。
归墟的出入口处出现了几十名龙族，各个面色茫然，脑海中有一段祖龙留给他们的讯息。
【龙族已经失去了争霸洪荒的机会，你们安心守住海域，不要再进入归墟……若是妖族想要收服龙族，且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妖族东皇背后的人不是你们惹得起的。】
妖族东皇背后……有人？
站在东皇背后的不就是妖皇吗，而且妖皇的修为没有东皇高啊！
莫非，妖皇在隐藏修为？让洪荒人人皆知东皇实力冠绝洪荒，实际上他才是真正的第一？这么思考好像没问题，妖皇是东皇的兄长，又是妖族实际上的首领，要是他的修为无法压制住东皇，亿万妖族的统帅早就该换人了！
太可怕了……
四海的龙王脑补了一堆，忧心忡忡的互相看了一眼。
“怎么办？”北海龙王苦笑。
“这……要不就遵从祖龙大人的命令吧。”南海龙王怏怏不乐。
“别看凤凰族在洪荒大陆上声名远扬，实际上我们都心知肚明，龙族的底蕴比凤凰族强很多，这么便宜了妖族，我怕族人心生不满，认为我们失去了龙族的骨气。”
西海龙王与另外三人详细地讨论了一遍问题所在。
最后，东海龙王发现祖龙九子的脸色不对劲，连忙打断了西海龙王的话：“当务之急是龙族不能内讧，我们回去后再详谈，总之龙族不会是下一个凤凰族，祖龙大人就是我们龙族最大的底牌，而且祖龙大人没有禁止我们寻求他的帮助。”
四海龙王达成共识，各自怀着一肚子心事，互相告别后离开。
祖龙九子成为了空手而归的人。
声音浑厚的四子蒲牢憨憨地说道：“我们的父王复活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
睚眦瞪他：“就你多嘴，自己去想吧。”
他无法忍受祖龙的蔑视，一气之下直接走了，其他八人也无话可说，各自散了。
东海重归平静。
东海之滨，从一些和龙族关系匪浅的海族口中传出了一个引起诸多关注的流言：妖皇帝俊的修为在东皇太一之上，深不可测，为人擅长谋划，故意隐藏在东皇身后不出手，龙族不愿与其为敌，想以龙女许之，交好妖族。
任何大事都是从小事开始就有了苗头，龙族的试探也是如此。
帝俊得知这件事后，在十大妖帅古怪的目光下摸了摸自己俊朗的面容。
“没想到我没踏出天庭一步，龙族就甘拜下风了。”
不……陛下。
他们只是被脑补吓住了。
鲲鹏哭笑不得，又很佩服龙族的想象力，有东皇陛下的誓言在前，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认为妖皇陛下的修为比东皇陛下高啊！
“白泽，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帝俊后知后觉地记起了已经出关的白泽，随口唤道。
唰的一下，其他妖帅的目光集中在白泽身上，有恶意有善意，他们都知道白泽闭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一跃成为了十大妖帅中排的上前六的大罗金仙。
白泽笑眯眯地上前一步，一如既往的浮夸道：“恭喜陛下，龙族已经是妖族的囊中之物，据我所知，这则消息的可信度极高，东海龙宫的龙王确实询问过自己的女儿‘何人愿意缔结两族之好’，而且不少美貌的龙女都显得十分乐意。”
帝俊咳嗽一声，担心被太阴宫那边得知：“此事可与太一有关？”
白泽低眉顺目道：“白泽不敢妄议，不过……东皇陛下去过东海一趟，还从那边带回了一个人，之后东海附近就传出了这样的消息。”
帝俊的眉心跳了跳，立刻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八卦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他眼皮底下的这群妖帅看上去正经，内心恐怕已经开始好奇了。
问题是……自己居然比白泽晚一步知道这件事？
他按捺住用河图洛书推演事情经过的想法，太一的修为比自己高，虽然因为身份问题，他可以推演太一近期经历的事情，但是事后想要遮掩自己的行为就办不到了。
帝俊干脆把视线投向东皇宫，去看自己的弟弟在做什么。
结果。
他竟然被屏蔽了！
东皇宫的阵法启动，殿门关闭后，内外隔绝，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自成一个仙家福地，就算是大罗金仙境界的白泽与执掌太古天庭的帝俊也无法窥探里面的情况。
帝俊有一点点心碎，太一，你说过对为兄不关门的！
偏偏当着白泽和其他妖帅的面，帝俊还要装作自己了如指掌，“太一之事，我自有主张，龙女什么的……休要再提了！”
他在这方面不耍花招，认定了羲和就以雷霆之势出手，断绝其他人的念头。
“我心悦太阴宫之主，众妖皆知。”
“非她不可。”
这一番话，不仅是对凌霄宝殿上的人说出。
也是对妖族说出。
妖师、妖帅、妖圣，皆有资格旁听或者参与凌霄宝殿的议事，他们代表的是妖族高层。妖皇若是言而无信，损伤的是自己的名声与威信，由此可见，帝俊不打算再拖拖拉拉下去，正式给了月之女神一个交代。
太阴宫。
一直在留意凌霄宝殿，也得到了帝俊允许的太阴星两姐妹相视而笑。
常羲甜甜地说道：“恭喜姐姐。”
羲和不再保持端庄雍容的姿态，脸上露出微笑，美目含情，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未来，她不再是与妹妹相依为命地走下去，而是有了另一个人相伴。
想到以后的事情，羲和的脸颊泛红，蒙上了一层羞怯与温柔。
天河下方。
留在太古天庭上的妖圣之一，伏羲闻言：“妖皇真是爽快之人。”
想到独自生活在下界的女娲，伏羲心里美滋滋的，努力参悟周天星辰，决定早一点回去看望妹妹，妹妹一定等得不耐烦了。
实际上，在昆仑山洞府里的女娲已经进入心无旁骛的闭关状态中。
什么思念都是浮云……
至于另外两位妖圣，冥河与红云，他们各有各的修炼方式，只在太古天庭停留了一会儿就下界了。尚未品尝过情爱的两人都很淡定，听之任之，不在乎妖皇的道侣是谁。
唯一的区别是——
红云跑到五庄观，高兴地开启新的赌注：“龙族还要多久加入妖族！”
虽未完全转变立场，但红云已经开始倾向于妖族，并且打算开一盘新的赌局。
洪荒可以赌的事情多着呢，稳赚不赔！
东皇宫，这座宫殿似乎远离了外界的喧嚣，静悄悄的只剩下炉火炼器的声音。
太阳星的光芒笼罩在四周，明亮而不刺眼，营造出群星之首的气势。若说妖皇宫是太古天庭之首，那么东皇宫便是周天星辰之首，一者稳坐天庭，掌管大地上的亿万妖族，一者号令群星，让漫天的星辰在大日之下黯然失色。
寝宫之中，宫灯摇曳。
太一站在自己雕刻着星辰的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陆压，眉心蹙起。
在翠光两仪灯的牵引下，灵气全部往陆压的方向涌去，来者不拒，被对方全部吸收入体内。即便是加快了吸收灵气的速度，陆压体表的伤势也愈合得极为缓慢，半颗心脏停留在胸腔里，每一次震动，都会幻化成一团混沌之气，之后又萎靡成正常的血肉之色。
他知道，这种情况通常是力量不足造成的。
“混沌魔神的身躯，需要足够的灵气……或者是更高层次的力量才能修复吗？”
太一用手指轻轻触碰陆压的伤痕，那是斧头造成的，不像是新的，反而有一点像是旧伤复发。
陆压在昏睡之中都止不住的身体发颤。
很痛。
痛到生不如死。
“盘古大神应该不会亲自动手，动手的是通天的神识。”太一根据自己了解的情况，推测出当时事情的发生经过，“通天的神识最多保留大罗金仙的修为，无法给这个人带来威胁，可是通天能够造成这样的伤势，定然是盘古大神在通天身上留下了一些手段。”
想到陆压在情急之下求救，喊他“叔叔”的场景，太一的眼神既痛恨又无奈。
谁是你叔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