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拨雪寻春 > 竹风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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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冷水对他有用吗? 晏淮序坐在水中,猛地睁开眼来,绝望地望了一眼窗外的月亮。 今夜的月弯成一个牙儿,似乎在歪着头嘲笑。 他已折腾了一个晚上,不愿再烦劳宫人。 抬起手,看着指腹上的褶皱,心叹: 再泡下去,皮怕是都该泡烂了。 可书房的那幕,在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重现,久久挥之不去也就罢了,甚至越发丰富起来。 他与她实在太过熟稔,她何时会冷漠,何时会热情,何时会生气,何时会撒娇…… 他都一清二楚。 此时此刻,她曾经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映在他心中,无限放大,越发地鲜活。 可他偏偏更加无地自容。 他受的教,是克己复礼。 从前喜欢她时,只是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她眼前。 看见她笑便开心,看见她哭便难过,甚至当初出征前城外的亲吻,都带着虔诚的意味,不敢多冒犯她一分。 可今日......他这是怎么了? 他虽羞耻,却并不厌恶,甚至心底还莫名泛起一缕诡异的快乐。 脑中每每闪回起他与她在榻上缠绵的场景,不停地冲击着他克己复礼的观念,引着他走入一片名为人欲的汪洋。 他正是因着这缕诡异的快乐,而无地自容的。 明日还有许多要事。 他微叹一口气,将随身带着的剑穗放回枕下,和着寝衣躺在床上,缓缓闭了眼睛。 没曾料想的是,他再次续上了那个梦境,甚至比先前的要更为旖旎。 她修长的双腿搭在他的肩上,银铃随着韵律一拍一拍地响在他的耳畔,温暖的夏风混着池边的芙蕖清香飘进屋内。 混沌之间,她伸出手,想要抱着他,却又被他反扣住了手腕,十指交缠。 他趁间隙,附在她耳旁轻哄:“别闹。” 她不服气他的禁锢,扭着身子挣扎。 如瀑一般地长发散乱开来,落在高低起伏的雪白前,落在她微张着的口齿间,勾住了她的轻吟。 他的手指抚上她泛着红晕的脸颊,挑起那缕发丝,带出一丝透明涎液。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美妙境地,就连喜欢,好似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升华。 宛若一颗树苗开始滋生枝叶,蔓延出许多原本不曾拥有的情愫,有占有,有激情,有不舍,有眷恋。 爱的含义似乎变得更为广博。 他爱着她的灵魂,也爱着她的身躯,缺了任何一个,都不再是完整的她。 他爱她的全部。 这样的爱,怎会是那些泛黄纸页中应当消灭的东西呢?他想。 待晏长曜处理完政事,已是月上中天。 李砚泽帮他理完最后一叠折子,抬眼瞧了瞧他的脸色。 他虽依旧履行着一个帝王的本分,却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朝那堆在几上的糕点望上一眼。 他惯会察言观色,见陛下搁笔,于是特意问道:“今夜天气不错,陛下可要去何处逛逛?” 晏长曜轻轻瞥他一眼:“可显着你了。” 李砚泽心知肚明,他不过是拉不下面子,便笑着点一盏灯笼,作请,率先走了出去。

    ; 深夜,各宫一片静谧,唯剩蛙声虫鸣。 他手中的灯笼散发着幽光,与冷月相融,在青石板路上晕作一小团,只堪堪照亮前路。 两人皆是自沙场拼杀而来,不说话单单前行时,当真像暗夜中的幽冥使者。 李砚泽见气氛越发低迷,清了清嗓子,道: “陛下今日午时,见柳夫人来献此计,分明是高兴的。她愿意帮您去寻怡王的把柄,怎怡王真上了套,您反倒不愿......” “她不知道其中缘由,难道你也不知道吗?”他沉声道,“即便那封盟书为真,他勾结朝中重臣,可他那时并未做什么,只是深知朕与......陆......” 念及这个他多年未曾提起的名字,他顿了顿,长叹一口气,接着道:“朕与陆枕河早已离心,他决不肯向朕低头,朕也绝不会养虎为患。怡王只是那个点明朕与他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之人。这张盟书之后,真正的决策者,何尝不是朕。” 说罢,他自己先无奈摇了摇头。 “他与李旻,皆是攻心之人。若赞他们阴险第二,整个大燕,也无人敢称其一。所以,从前国朝初立,正是用人定心之时,朕且忍一忍他们。忍到如今,虽已不必再忍,可唯独这件事......朕不觉得自己有错,却从来都觉得,自己有愧。” 当日下命时如此决绝的君王,心中也会有愧吗? 眼见他的兴致越发低落,李砚泽忙转了话题:“可夫人并不知道其间纠葛,在她看来,是她做的漂亮,陛下却没承这个情。她今日确实受了不少委屈,白忙碌了一整日。” 提起她,他始终微蹙的眉眼终于舒缓了一些,轻声笑笑: “也不算白忙。她愿意当着怡王的面选择朕,朕很高兴。” 李砚泽提灯引他转过拐角,静静听着他的话。 “有首闺怨诗,你可还记得?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李砚泽一时没憋住,扑哧笑了出来。 “这种女儿家的忧思,该让夫人念给您听才是。” 他摇摇头:“不,朕不恨她生的迟。她若生在朕年轻的时候......天下,哪有太平啊。朕那时......堪堪能自保,谁也留不住。朕只是近日想着,若是在她现在这个年纪,遇上了少时的朕,会是怎样的光景?” “恕臣说句不中听的。陛下那时......目中无人,满身戾气。若非为在朝中结盟,怕是连家眷……都不会多一个。谁家正经姑娘......会喜欢自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啊。您那时若有如今三分沉稳,陆......”李砚泽自知失言,却仍是鼓足勇气,把话说了下去,“陆大人……也能少忧思十年。”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惊鸿殿前。 他垂首一笑,似无奈,也似自嘲,但总归并未责怪他,迈入院中。 惊鸿殿早已漆黑一片,他轻手轻脚走进寝殿,却见她已睡熟了。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凝着她,见她呼吸有些杂乱,眉心微蹙,眼角还带着已经干涸的泪痕,似是睡得不大安稳。 他微叹一声。 原本就是想来哄一哄她,可现在看来,怕是已经哭过了。 他没扰她梦境,起身,寻了纸笔,给她留下封书信,转身迈出寝殿。 翌日,她醒来时,若非桌上反扣着的一封信笺,都不知夜里曾有人来过。 她拆开来看,只见四个行云流水的大字

    力透纸背,上书“以待来日”。 来日? 她不愿再把选择来日的权力交付旁人了。 她不屑笑笑,随手将这页纸夹进一旁托拨雪借来的医书里,带上那只木头匕首,便匆匆出了门。 拨雪路过后院,见她一早便穿着一身劲装,在院中拉伸筋骨,好奇问道:“夫人,你在做什么呀?” “锻炼!” “锻......锻炼?”拨雪疑惑道。 “是啊!正好,你也一起吧!” “奴,奴婢?”她瞪圆了眼睛,直觉主子今日吃错了药,伸手去探,却见她并无高热。 她拉着拨雪单薄的身子,轻轻一转,一边上下其手,一边痛心疾首道: “不行,女孩子这般体弱,是很容易被欺负的。所以,从今日起,咱们一同锻炼!早晨用膳了吗?若没有,你得多吃些,不然晕倒了,可该如何是好?” 拨雪双手交叉,护在胸前,惊恐道:“不行,奴婢最近在......在节食。” 她愣了一瞬:“你节食做什么?” 拨雪耳尖染上些薄红,挠了挠头道:“入了夏,穿的衣衫很薄,奴婢得再瘦些才是.......像,像夫人这样。” “我这样?有什么好的?” “奴婢听他们说,从前有个叫赵飞燕的妃子,弱柳扶风,是惊世美人!想来,想来和夫人便差不离......” “我问你,女子为什么弱柳扶风,才算是美人?” 拨雪年仅十几岁的脑袋,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艰难答道:“为,为了找个好郎婿?” “那你觉得我如何啊?”她笑眯眯道。 “夫人很......很美啊。” “那你愿意入宫,和我做姐妹吗?” 拨雪想了想陛下一贯阴翳的神色,当即摇了摇头。 她拍了拍拨雪的脸颊,云淡风轻道: “身为女子,若是只剩美貌,反而是一件很可悲的事情。因为这世上有许多阴暗男子,把你的美,视作他的可得资源,不知正匿在哪处角落,盘算着把你变成他的私有玩物。可你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物件。所以,无论如何,也该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她想起自己的过往,眼中越发坚定。 若她没答应他用了蚀骨之水,待她自大难中恢复些元气,她仍是那个能弯弓,能逃跑的女子,绝不至于如此被动。 “走吗?我约了阿瑶姐姐,我们可以一起。” 阳光下,她笑得明媚动人。 “好......好......” 拨雪喏喏应下,心想,试试吧,试试吧,反正夫人是不会害她的。 于是,在这养一个平凡的上午,拨雪经历了她人生中最大的困难。 先是被柳烟浔带着,绕着一眼望不见边儿的漓影池跑上好大一圈;又在远处的河岸,寻了些比她脑袋还要大的石块,举了半晌才算完;接着,林才人又指导她们两个舞拳弄剑。 直至日头爬上头顶,三人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相视一笑。 拨雪从未出过这样多的汗,自从做了宫中女官,也再也没受过这样的累。 可她不知为何,即便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望着阳光下她们的笑颜,还是让她心中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畅快。 这种畅快,她从未有过。

    似是一颗新芽,努力突破了桎梏自己的种皮,拼命向上的勃勃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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