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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大军在塞外的推进很顺利。

    他们到底是与蛮夷不同的,攻占下来的土地不是抢掠一番便算完事,威武侯总筹调度,使用治理中原土地的方法来治理蛮夷,给他们编造户籍,教授他们大周的话语,中原的礼仪。

    一系列举措下来,效果很是显着,新的龙城拔地而起,这次是属于冠军侯与威武侯,是属于大周的龙城。

    不,准确点说是属于冠军侯。

    路明非发现了,自从那一场战争后,倔老头身上发生了很深刻的变化,不是失去笑容什么的,倔老头本来就不怎么笑,主要是他给人的感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如果不是足够亲近的人都发现不了。

    路明非发现了。

    从那天的战争后,倔老头就把自己给埋了起来,他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处理不完的公务,接见不完的人,他似乎一点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他要把自己全部的时间给填满。

    虽然嘴上不说,但老头子大概心里是真的很难受吧。

    主动带着人牺牲,作为诱饵,这五千多条生命,冷冰冰的数字下面,是令人夜不能寐的庞大责任。

    威武侯是得了心病,而这心病的来源不是他人,正是他自己。

    他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

    这种事路明非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论起来他自己其实也有责任,当日如果可以来的更早些就好了,不会死那么多的士卒。

    但路明非其实心里也清楚,就算他从一开始就在了又怎么样呢,或许他可以带来战争最后的胜利,但他只是神裔不是真的神明,可以带来胜利的路明非不能确保一个己方的士卒都不会死,或多或少的问题罢了。

    威武侯真正在意的也不是死了多少人,而是他存了心思带着手底下的兵赴死,那些相信着他的年轻人,那些把性命交托给他的年轻人。

    路明非是不喜欢动脑子,但他并不傻,这件事真要算起责任,应该也是皇帝,而不是威武侯。

    事实上,纵观全局,威武侯已经是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了,皇帝给他们断粮,等待这支军队的唯一下场就是死亡,甚至到时候死的样子会更难看,人在饿疯了的情况下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天知道到时候这群兵丁会变成怎样的一群疯狂的野兽。

    不只是威武侯,整个军队上层的气氛都很压抑,他们和普通士卒不同,知道的消息更多,寻常士卒还沉浸在一次又一次胜利带来的满足和成就之中,他们并不知道自家将军准备要做什么,只当是与往常无异的边疆战事。将军们不一样,他们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又担了何种风险,他们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远在京城的亲卷呢,打从心底里为亲卷们担心。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越来越多的人主动跑来问路明非,不知道冠军侯夫人如何了,行动可还顺利?

    听上去虽都是对绘梨衣的关心,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问他们自家的亲卷。

    最开始只有零星几个人来问,后来绘梨衣一直没回来,过来问的人便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高。

    路明非也是头大,一方面他得应对这些人,再见他们跟前表现出很有信心的样子,表示一切尽在掌握,另一方面他自己心里其实也担心的很,毕竟带队的人可是绘梨衣啊,尽管她已是完整的神裔,但神裔被杀也还是会死,如果绘梨衣有什么意外……

    士卒们发现冠军侯似乎有一个特殊的爱好,喜欢看晚霞,或者说是夕阳,但有时候又很古怪,明明是阴沉天气,没有晚霞也没有夕阳,但冠军侯还是独自登高去眺望某个方向。

    若是有心留意,便不难发现,冠军侯所日夜眺望的,正是京城所在的方向。

    等待真是一件难熬的事,路明非都已编了九个草环,编第一个时还有心思想着等绘梨衣回来了就送给她,娘子一定很喜欢,可等到第九个,路明非就已经顾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了,他只想要娘子尽快回来,快一些,再快一些。

    绘梨衣的行动是绝对机密,正是出于保密考虑,甚至与路明非这边的通信也完全切断,这才造成了如今的光景。

    遮天的山坡,是路明非和威武侯两人。

    “申屠今天又找你了?”

    威武侯道。

    尽管是疑问句,但他说起来分明就是肯定的语气。

    “他们是有点沉不住气了。”

    “不过你也得学起来。”

    “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作为上位者,或者说,所谓的王,就是天生要承担起他人的喜怒,他人的悲欢,既然你踏上了这条路,以后的事还多着呢。”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最近威武侯总是频繁找到路明非,给他讲身为上位者,身为一个领袖,所应当做到哪些事情,应当具备怎样的品质。

    路明非呢,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没耐心听到最后,还说什么老头子你这么会怎么不自己上,威武侯总是恨不得把这混小子给抽一顿,自己当皇帝么?别开玩笑了,还是那句话,他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不过自家混小子既然有这个意思,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威武侯不至于将路明非绑了送到京城去,这样做的后果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他威武侯还没迂腐到这个份上。

    他给自家混小子讲的都是自己大半辈子的心得体会,就算是说一句字字珠玑也不过分,可混小子呢,总是心不在焉,还不耐烦,看,今天又是这样,威武侯说了大半天,路明非吭都不吭一声,说着说着威武侯自己火气都起来了,抽出马鞭,尽管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这混小子,但他是谁,这混小子的爹,威武侯不信了,自己要动手这混小子还能还手不成?

    事实证明,还手是不会还手的,只是威武侯这次动手也没动成,只因临了关头,路明非说了一句。

    “看,他们回来了!”

    威武侯一愣,豁然转身,望向路明非眺望的方向。

    果然,在那里,他看到了一列车队,正在向着自己这边前进。

    威武侯知道自己的眼力没有混小子好,于是他便甘着嗓子问。

    “是他们吗?”

    没有下文。

    威武侯心里咯噔一声。

    按说这位大周军神本不该有如此多的心理反应才是,威武侯几乎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这次的情况可不同,要知道绘梨衣的行动任务是安全带人离京,这些人的身份都是这些将帅的亲卷,其中自然便是有着,威武侯夫人的存在。

    只是这种关键时刻,混小子怎么就没动静了,说话啊!急死人!

    威武侯往旁边看一眼。

    眉毛就是一抖。

    混小子人呢!

    只见原本站着路明非的地方,此刻竟是空空如也,威武侯立刻往周围看去,很快锁定了一个骑马远去的背影。

    “这小子!”

    威武侯滴咕一句,说着说着,嘴角也是扬起。

    今晚他们吃了一顿团圆饭,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威武侯夫妇俩,路明非和绘梨衣,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两个女人都在,路明非和威武侯都收敛了些。

    一顿饭吃完,威武侯夫人拉着绘梨衣去说悄悄话,路明非坐立不安,有点放心不下,倒不是担心自家娘亲会对绘梨衣不利,主要是自己小时候做的那些事,如今想来确实很是丢人,最好还是不要让娘子知道吧,不然的话……路明非开始担心起自己在绘梨衣心中的形象了。

    “瞧你这点出息。”

    威武侯道了句,又与路明非说起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深入浅出的分析,给路明非一点一点剖析,路明非边听边点头,最后忽然反应过来。

    “等等,老头子。”

    “你该不会就在这,不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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