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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之间,高吉龙和王玥也都老了。

    他们依旧居住在羊耳峪南山坡那处墓地旁的小屋里,他们依旧没有孩子,两个人在时光的流逝中厮守着岁月。

    墓地被重新修缮过,昔日的土坟,被砖砌了,水泥抹了,那块写着“抗日烈士永垂不朽”的碑依然在墓地前矗立着。

    两个人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在这片墓地里转悠着。

    草青了,绿了,又黄了,枯了。

    一年又一年,他们守望着这片墓地。

    每年清明节的时候,总会有一群少年,在纪念碑前献上鲜花,孩子们像一群蝴蝶似的飞来了,又飞走了。

    在剩下来的时间里,高吉龙和王玥在为墓地除草,很多杂草在墓地里生长着,他们要把这些杂草铲除,让墓地变得更加整洁、干净。

    夜晚来临的时候,两个人坐在小屋前的空地上,看着一群又一群的萤火虫在墓地上空飘来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夜渐渐地深了,山风也有了一些凉意。

    王玥便在暗中瞅了瞅正在痴痴迷迷打盹的高吉龙说:“老头子,要不就歇了吧。”

    高吉龙听了这话,脑子清醒了一些。

    “困,你就先歇吧,我想再坐会儿。”高吉龙这么说完,便又在烟袋锅里装满了烟,划着火柴点燃,“叭嗒、叭嗒”地吸着。

    “人老了,觉也少了,打个盹也就精神了。”王玥瘪着嘴说。

    “我是不想睡,一睡就做梦,老是梦见过去的一些事。”

    “哎——”

    “不知咋的了,我一做梦就梦见那片林子,老是那片林子。”

    王玥听了这话,低下头,似乎在想着什么。

    “他们都在哭,他们跟我说,他们想家,要回来,你说这事。”

    王玥的眼睛潮湿了,又有了泪要流出来,她怕老头子看见,忙在脸上抹了一把,最近这几年也不知咋了,她老是想哭,想着想着泪就流出来了,惹得老头子一次次说她:

    “你看你,咋像个小姑娘似的,说哭就哭。”

    她不想哭,可是总是忍不住,说哭就能哭出来。

    她最近也总是在做梦,每次做梦总是梦见自己小时候的事,她那时还是个扎着小辫的小姑娘,穿着绚丽的裙子坐在父亲的腿上,父亲在一遍遍给她讲老家的一些事。老家,四季如春的老家,吊脚楼下长着两棵老槐树,老槐树飘着花香。还有三月的泼水节,缤纷的水花在阳光下灿烂地撒着,撒出了一村人的欢乐,撒出了一年的吉祥……

    再后来她又梦见父亲哭了,父亲一边哭着一边说:“你长大了,就带你回老家,咱们回老家……”

    她在父亲的叙说中就醒了,醒来之后,她总觉得心里很闷,似压了一块石头,让她喘不上气来。

    好半晌,她才缓过一口气来,突然就有了向别人倾诉的愿望,她推了推身边的高吉龙说:

    “老头子,醒醒。”

    高吉龙就睁开眼,转过身,冲着她问:

    “咋,又做梦了?”

    老头子这么一问,她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只是想哭,于是她就哽哽地说:

    “老头子,我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也没给咱生养个孩子。”

    “唉,说那些干啥,这咋能怪你。”

    多少年了,他们一直在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上说来说去。

    在他们还算年轻的时候,他们共同努力过,结果都失败了。是那片该死的丛林造成了他们今天这种结局。

    “怪谁呢,这能怪谁呢?”他总是这么安慰她。

    她觉得对不住他,对不起自己,想一想就又哭,哭来哭去的。

    他就说:“你看你,跟个小姑娘似的,咋就那么多的眼泪呢。”

    她听了这话忍着,却忍不住,眼泪止不住,不住地往下流。她也不知自己咋就有那么多的眼泪,流了这么多年,仍是流不完。

    “昨晚我梦见老林子里开满了花,一串一串的,还有许多果子,吃也吃不完。”高吉龙这么说。

    “你别瞎琢磨了,要睡就踏踏实实地睡,咱们都这把年纪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了。”她这么劝慰着。

    “其实,我也不想瞎琢磨,可老是管不住自己。”

    “唉,——”她又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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